人們愛戴他、服膺他,當他受困南國時,族裡不斷派出勇士,試圖救回他。他定下的嚴明紀律,讓鷹族的人們,在這漫長的三年內,仍能各司其職,不敢有絲毫鬆懈。
三年!
他們已等得太久了,終於,他們的族長,再度回來了!
人們喧嘩著,搶著跟金凜說話,每一個都激動不已。當部屬們下馬時,更是受
到英雄式的歡迎,親人們撲上前,與他們擁抱,吻著他們的額頭,流著淚喃喃讚許。
其中一個男人,手裡還扯著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是搖搖欲墜的幽蘭。
她的雙手,仍被鐵鎖銬著,無法自由行動。當鐵鏈一扯,她就只能被迫往前走。
眼前的景況,深深震撼了她。
這座城、這些人們,這些歡呼以及激動,都代表著金凜在他們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麼重。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他的身份,是多麼的崇高而重要。
人們的歡呼,以及偶爾投來好奇疑惑的眼神,在疲累不已的幽蘭眼中看來,都像是在旋轉。她喘息著,累得無法再移動,但鐵鏈又扯動,逼得她只能往前走。
金凜穿越擁擠的人群,終於走過了城門,踏入了城內。
巨大的歡呼聲,再度震撼整座城。
如雷乍響的歡呼,以及她倦累到極點的身子,終於讓她再也無法支撐。她喘息著,直到連喘息都太過困難,金凜高大的背影,在她眼前
晃動,是那麼巨大、那麼遙遠……
瘦弱的身子,如凋零的花,軟倒在石地上。
鐵鏈拉動,扯著昏迷的她,又往前了數尺。鐵鏈上的重量,讓拖著她的那個男人,終於察覺不對勁,舍下未婚妻的擁抱,不耐的轉過頭來。
看見軟倒在地上的幽蘭,他皺著眉,又扯了幾下鐵鏈。「喂,站起來!」
地上的女人,雙眸緊閉,一動也不動。他低咒一聲,不情願的走了過去,伸出腳踢了踢她。
「站起來,別給我裝死!」
身後的騷動,讓金凜轉過頭去,映入眼中的,就是部屬舉起腳,毫不留情的踢著昏迷不醒的幽蘭。
黑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情緒,卻又很快的消失。
人們靠攏過去,好奇的看著。
「是不是死啦?」有人問道。
拖著鐵鏈的男人,聳了聳肩。「可能吧!」他又踢了兩腳。
另一個部屬,也湊上前來,低頭看了她一眼。
「這幾天以來,她幾乎什麼也沒吃。」
站在金凜身旁,三年多來,擔負領導重任的金冽,擰起眉頭,終於忍不住發問。
「那女人是誰?」他看著兄長。
金凜面無表情。
「人質。」
金冽點了點頭,隱約察覺出似乎有些不對勁,但礙於兄長嚴厲的神色,卻又不好開口。
分別三年多,金冽感覺到,兄長變了。
曾經,金凜是個強悍危險卻又克制的男人。當他微笑的時候,連孩子都願意主動親近他。
而現在的他,卻像是離了刀鞘的刀子,渾身散發毫不掩飾的野蠻殺氣,眼中的厭氣強得讓人恐惻。
金冽擰眉思索著,長期的監禁與刑求,或許是讓兄長改變的原因,但是——
他困惑的注視著,金凜回身,大步走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下,蹲在那女人的身邊,伸手扣住她的脈門。
被鐵鎖摩擦得紅腫受傷的肌膚下,脈搏微弱,像是隨時會停止。慘白的臉兒,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她的呼息,也是出氣多、入氣少。
「叫大夫來!」金凜沈聲喝道,抱起昏迷的幽蘭,轉身邁步往城內走去。
他聲音裡的嚴厲,讓眾人不敢怠慢,不一會兒就找到大夫。金冽領著大夫,定進城中最雄偉的石屋,屬於歷代族長,以及親屬所居住的建築。
「族長呢?」金列問道。
沈默不語的雷澤,只是伸手朝石屋上一指。
石屋的最上層,是族長的臥房。
金冽挑起眉頭,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帶著大夫走進石屋,沿著厚實的石階,來到石屋最上層。
族長的臥房,寬廣而霸氣,牆邊有著一張鋪著獸皮的木椅。而另外一邊,則是一張紮實的木床。
為了歡迎金凜回來,房內早已打掃得一塵不染。鋪在床上的,是去年全族所獵到的黑狐的皮毛,所織縫而成的毛毯。
那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就躺在黑狐皮毛上。
人質。
金冽在心裡玩味著。
是什麼樣的人質,會被抱進族長的臥房,躺上族長的床?
他雙手抱胸,倚靠在門邊,看著大夫走到床邊,先向金凜請安之後,才謹慎的上前,為床上的女人把脈。
大夫診了一會兒,眉頭愈皺愈緊,半晌之後,才轉過身來,垂首報告:「族長,這位姑娘氣血極虛,脈搏淺浮,恐怕是長年帶病、宿疾難愈。她身子本就虛弱,受不得勞累,更禁不起長程奔波。」
「然後呢?」金凜冷聲問。
大夫的頭垂得更低。
「呃,她病得極重,再加上勞累入骨,又似數日沒有進食,恐已……已來日無多……」
「來日無多?」金凜瞇眼,笑容更冷。「就算她死了,你也得給我把她治好救活!」
大夫誠惶誠恐,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得幾乎當場跪下。
「是……是……」
漆黑無底的眸子,又朝床上的女子望了一眼。之後,金凜轉過身,大步的走了出去,逕自走出石屋。
金冽看著兄長的背影,直到那高大的背影,從他的視線內消失,他才轉過頭來,看著床上那個病弱蒼白的小女人。
她是誰?
他倚靠在門邊,看著那個女人。
難道,金凜的改變,也與這個女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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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費盡心力,日夜照料著,好不容易才將幽蘭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她軟弱的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大夫鬆了一口氣的臉。又過了幾日的休養,她較有力氣時,才開始觀察四周。
這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小小的石屋裡,只有一張窄床,牆上有扇窗,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這裡是哪裡?」她擠出聲音,語調仍軟弱低微。
一個微胖的女人,惱怒的瞪著她,半晌之後,才勉強的開口。「你該待的地方啊!」巴娜不情願的說著南國的語言,就像是那些語言會髒了她的嘴。
雖然是族長下令,絕對得救活這個女人,但是再怎麼說,也只不過是個人質。巴娜一瞧見,人質竟佔了族長的床,立刻氣急敗壞,親自把這個女人抱來這間小屋子」。
這是僕人居住的石屋,讓這個人質居住,已經算是優待了。對於她的處置,族長也沒有反對,只是冷淡的點了點頭,就不再過問了。
既然族長有令,而她的丈夫,就是那個領了命令,非得救活人質的人,巴娜再不情願,也只能幫著丈夫,忙著熬藥煮粥。
所幸,人救活了,也醒過來了。
只是,這女人一開口,說的就是南國話,聽得巴娜心裡萬分不悅。
「你不會說北國話?」
幽蘭搖了搖頭。
巴娜的臉色更難看了。「那就給我學!」
清澈如水的眸子,無辜的望著她,眼中閃爍著懇求。「金凜呢?他在哪裡?」她求著巴娜。「請讓我見他。」
有那麼一瞬間,巴娜幾乎要答應了。
只是,她很快的回過神來,在心中反覆警告自己,這個女人可是南國人啊!就算看來多嬌弱、多無辜,她都不能鬆懈,更不能被那柔弱的外表蒙蔽。
「族長忙著呢,哪會有時間見你?」巴娜硬著心腸,端起一盤食物,扔到幽蘭面前。「你既然醒了,好日子也就結束了。往後,三餐都得吃,就算剩下,我也會親手塞進你嘴裡。」
石盤裡頭,有著乳黃色的固體跟幾塊烙餅,以及一塊烤過的肉。幽蘭看著那些食物,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取了一小塊乳黃色的固體,小心翼翼的放進口中。
一陣酸怪如腐的味道,竄入鼻腔,那陣怪味包裹著她的舌頭,她急忙搗著嘴,小臉煞白,幾乎要嘔了出來。
從小到大,她吃的用的,全是精挑細選的珍品。再加上南北兩國,國情風上不同,這片荒蕪的大地,食物遠此南國貧瘠,人們的主食是酸酪,以及外焦內生的羊肉。
這些,都不是她能夠接受的食物。
看見幽蘭只吃了一口,就搗著嘴,一副難以下嚥的模樣,巴娜冷著臉,哼了一聲。
「不吃?你不想活了嗎?」
半躺在床上的小女人,身子微微一震。
是啊,要是她再不進食,肯定又會倒下。這一次,誰也說不準,她能不能再醒過來。
在南國時,她食慾極差,連帶影響了健康。如今到了北國,面對這些粗糙的食物,她卻鼓起勇氣,嚥下嘴裡的酸酪,再拿起粗糧烙餅,
艱難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啃著。
巴娜的話提醒了她。
她得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再見到金凜。
他們之間,還有著太多事情,沒有細說分明。縱然他曾經用那麼惡毒的話語,毫不留情的羞辱她,她也堅信著,他一定是誤會了什麼,才會如此誤解她、錯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