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來,她明明是那麼的思念他、那麼渴望再見到他。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他擄劫了她,只憑一人一刀,就殺了府裡所有護衛。他讓她恐懼、讓她驚慌,甚至還故意欺騙她,告訴她金凜已死,用那雙冰冷的眼,笑著看她傷心、看她痛苦。
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他就是金凜。
只有金凜,才知道那處巖洞;也只有金凜,才知道巖洞裡,那些屬於他們之間,有著黑暗、芬芳,以及紫棠花的秘密。
他,明明就是金凜。但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欺騙她?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她?
全凜死了。他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帶著冷笑,用仇恨的眼神,注視著她,一字一句的告訴她。
忘了嗎?他被你哥哥,跟你,一起殺死了。
幽蘭不明白。
三年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金凜為什麼突然消失?又為什麼突然出現?他們之間的事,為什麼又會跟她的哥哥有關?
困擾她最深的疑問,則是他全然不同的態度。他曾經如此溫柔地將她捧在手中,如今卻變得這般冷酷、無情。對待她的態度,就像是對待宿世的仇人,充滿了鄙夷的憎惡,以及洶湧的恨意。
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了這麼多?
是什麼人?
或是什麼事?
讓這個曾深愛過她的男人,變得如此恨她?
她疲倦的閉上眼,卻彷彿還能見到,他那充滿了憤恨的雙眼,狠狠的瞪視著她。
淚水靜靜的滑下眼角,她撫著疼痛不已的心口,無聲哭著,直到疲倦全面席捲而來,讓她終於下支地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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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穿透火焰的溫暖,像箭一般射向她。
幽蘭驚醒過來。
疲倦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倚靠著石牆睡去。少量的睡眠,沒有減緩身體上的不適,只是讓她更覺得倦累。
然而,即使在睡夢中,那股尖銳的恨意,卻仍驚醒了她。驚慌的水眸,在睜眼的瞬間,就看見那雙眼睛。
石牆另一端,仍在喧鬧著,金凜卻坐在這間窄屋的木椅上,靜靜注視著她。那雙黑眸裡映著火,亮得不可思議,恨意、厭惡,以及駭人的殘酷,都在他的眼底燃燒著。
他面無表情,但那雙眼睛卻又透露出,他有多麼渴望,想要親手置她於死地。
恐懼掐住她的喉嚨,她努力了許久,才找回聲音,用乾澀的唇辦,輕喚出那個名字。
「金凜——」
他冷冷的打斷她。
「他死了。」
她不肯罷休,蒼白的唇輕顫著。
「那,你又是誰?」
「一個活著從煉獄回來的人。」
她不明白,這句話代表著什麼。這五天來,她首次有機會跟金凜獨處,她急切的把握機會,想問清楚來龍去脈。
「為什麼要騙我?你明明就是金凜。」她半跪起身子,想要接近他,扯動的鐵鎖,卻磨痛了她的手腕,讓她無法動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懇求著。
他勾唇,嘴角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事到如今,你還想裝無辜?」
「不,我沒有。」她急切的否認。「我只知道,三年前你突然失蹤,之後就沒了音訊。」
他冷冷的看著她。
幽蘭忍著痛,朝他伸出手,眼中淚光閃爍。「我每日每日,都到巖洞裡等你,直到我病了,被送回鳳城。」纏綿病榻的那段時日,她沒有一日不念著他、不想著他。「告訴我,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變了那麼多?那些傷又是怎麼回事?」她追問著,有太多的疑問,亟需他的回答。
金凜卻一動也不動。
他只手撐著下顎,黑眸緊盯著她,對她的懇求,絲毫無動於衷,對她的疑問,更是完全置若罔聞。
半晌之後,他才緩緩起身。
幽蘭拾起頭,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凝在眼裡的淚,在望著他的時候,無聲無息的滴落。
他伸出手,用拇指抹去那滴淚。
她的心跳,像是在瞬間停止了。她仰望著他,心口緊揪著,終於在他那陌生的冷漠態度下,看見一絲她熟悉的溫柔。
寬厚的大掌,抬起她的下巴。
然後,金凜緩緩傾身,靠在她耳畔,用最輕柔的聲音,徐聲問道:「告訴我,你為你哥哥當過幾次誘餌?」
她微微一愣。
「瞧你這張無辜的臉,跟這些淚,只要是男人,想必都無法抗拒。」他嘖嘖有聲,無限讚歎。「我想,我應該是最幸運的那一個。我雖然也受了騙,但是最起碼,總還拔了個頭籌。」他的視線,無禮的掃過她單薄的身子。
他的指控,以及話裡的羞辱,讓幽蘭臉色瞬間慘白。
「男人?誘餌?你……你說什麼?」
她既不解又困惑,但他低沈的嗓音,說著輕柔的話語,一字一句卻比刀劍更傷人。
「在我之後,又有幾個男人睡過你?」金凜問著,呼吸拂過她的發。他抓緊她的肩,感受到她的顫抖。「嗯?」她想退開,他卻握得更緊,強而有力的指深陷入她的肌膚。
「不、不是這樣的——」不敢相信,金凜竟會用這麼惡毒的話指控她,幽蘭驚慌不已的顫聲開口。「我沒有,不是你說的那樣,不是——」
「我這一輩子,就栽在你們兄妹手上。」他殘忍的捏得更緊,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兒,露出冷笑。「關靖可真捨得,肯要親妹妹做娼妓來當誘餌。而你,更是忠心得教我訝異,居然願意為國捐軀。南國皇帝有你們關家兄妹,想來還真是三生有幸。」
她顫抖著,一再被他的話刺傷。只是,她還不肯放棄,強忍著肩上的劇痛,無助的開口。
「不,金凜,你一定誤會了什麼,我——啊——」聲音消失,她的臉兒變得慘白,險些昏了過去。
他差點捏斷了她的肩。
「別白費心機了。」金凜冷聲說道。「我勸你最好死了心,我已經受過教訓,不會再受你的騙了。」
痛楚,像火一樣燒灼她。
她卻不肯放棄,在劇痛之中,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低喃著:「凜……」
他的反應,是狠狠的甩開手,厭惡的站起身來。
毫無防備的幽蘭,重重的撞上石牆,劇痛讓她頭昏眼花,再也支撐不住的軟倒。溫熱的液體,從額上湧出,漫過她的眼,混合了她的淚,緩緩下滑。
而金凜,則是在她朦朧的視線中,丟下她獨自一人,逕自關門離開。
從頭到尾,他下曾回過頭。
更不曾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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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闊無邊的大地。
荒蕪、剛強、冷硬、嚴酷。
大地的盡頭,是無邊的高山,山頂終年積雪。
少量的雪水融化後,成為涓涓細流,滋潤部分的上地,長出豐潤青翠的水草,人們逐水草而居,在春秋兩季遷移,趕著成群的牛羊,穿越遼闊的土地,去尋找另一處的牧地。
嚴苛的大地,有著最嚴厲的條件,軟弱的人注定無法存活,能留存下來的,都是最頑強、悍勇的生命。
離開沈星江第十二天,在太陽下山前,前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城。
高聳的巨岩,環繞著那座城,沈重且寬厚,牆角修得陡峭難攀,牆上有著高高低低、無數的箭垛,垛內都藏著強弓利箭,隨時都處於備戰狀態。
巨大的城門,是用雪山中生長了千年以上的杉木,再釘鑲了厚重的鐵,連最精銳的軍隊,都無法擊破這座固若金湯的城。
這座森嚴的巨大城堡,此刻卻敞開城門,人們齊聚在城牆上,或是走出城門,伸長了脖子等著。
當天邊出現影子時,人們靜默屏息著。
黑影接近,當牆上的駐衛軍逐漸看清,來人是一隊舉著展翅金鷹的黑色大旗的騎兵時,整座城起了騷動,男人們的呼嘯,女人們的歡呼,共同響徹雲霄,迴盪在草原上。
等候在城門前的男人,迫不及待的策馬奔出,用最快的速度,奔馳到金凜人馬的兩側,才轉向並行,一面策馬簇擁,一面高聲呼嘯著,慶賀他們的族長終於再度回到這座城。
當金凜策馬,接近城門的時候,歡呼聲震耳欲聾,人們群聚過來,有的舉手歡呼,有的激動得落淚。
他翻身下馬,在眾人的簇擁下,踏上屬於他的上地。
鷹族。
這是他統領的部族。一支佔領沈星江以北、驍勇善戰的遊牧民族。
自古以來,他們自給自足,跟其他的部族一樣,效忠北國大地的共主,也就是龍城裡的王者。
鷹族,是最強悍的部族。百年之前,當戰爭開始時,他們建造了這座城,作為戰爭的基地,族人們拿起武器,落地而居,為北國戍衛著最南方的國境。在歷任的族長率領下,他們浴血死守,不曾輸過一場戰役。
百年以來,金凜是鷹族最年輕的族長。
但,卻也是最優秀的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