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夫林皺著眉頭,因為他當時做事時,沒有考慮到自己,但是他自我安慰他說:「所以,我們得來個小比賽,看誰先到鄉紳家。你想知道誰是贏家嗎?」
「啊,這個辦法妙極,保證急得這位小姐上竄下跳。為什麼你一見到她,便搞得她下不了台呢?」
「我想是性格如此吧。」
「誰有性格?你不過是個養馬人。要想讓人瞭解自己,你還得靠做成這筆交易才行,否則你無法賴在鄉紳家。如果沒有這層關係,你便是街頭流浪漢。」
德夫林忽然笑了:「我認為,要是我真的養成了流浪漢的德性,我就會更加安全,至少在這優美的小村附近。」
「更加安全嗎?」
「那還用說,」德夫林回答說。看到莫蒂默還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又補充說,「你可能是對的,布朗先生。我不能再用那風趣機智的語言,不能再用了。」
「她『屬於』那種緊盯著看的『東西』嗎?」
「如果你喜歡上這厚臉皮的紅髮姑娘呢?」
莫蒂默鼻子一哼:「我認為,你不可能喜歡上她。」
「感謝上帝,你說得真對。如果我喜歡她,我這份苦可能就白受了。你知道,布朗先生,我傾向於這種看法,在這偏僻遙遠的地方,我只能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我希望這並不意味著你成心要與這位小姐鬥著玩。」
「鬥著玩?肯定,你難道沒意識到,我剛才已經宣戰了!」
阿諾德·彭沃西手上拿著書信,從信箋上抬頭看,長時間地打量著德夫林。他第三次打開信,再次閱讀起來。他那棕色的眼睛透著溫和、友善。必須按別人的要求去做,這雖然令他心中不快,但是他的目光仍舊是友好的。
那姑娘一點也不像她父親。後者從書桌後站起身,接過德夫林遞過的書信,德夫林這時覺得自己高大得像巨魔一般。鄉紳屬於矮子之列,他甚至比自己的女兒還矮一、二英吋,圓胖得像只結實的水桶。鑒於德夫林對女人緊身胸衣的瞭解——他對脫這類胸衣有種快感——他可以斗膽地猜測,彭沃西小姐為了保持苗條的身材,保持細腰,肯定勒得相當緊。
小姐?他不認識。她可能出嫁了。她肯定到了出嫁的年齡。
今天,她可能與丈夫在一起。對此,德夫林不想多問。
「為什麼讓我將你藏在我的馬廄裡,信裡沒有講。」鄉紳忽然說。
德夫林經過認真斟酌後,最終選擇了直接回答:「有位朋友想敲碎我的腦袋。」
那濃密的紅眉有一邊揚起來:「你是說你的某位朋友?」
德夫林點點頭:「就目前而言,還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這是個誤會,但是他這個人頑冥不化,就是悟不透其中溪蹺。所以,如果我需要隱居一段時間,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佳的做法。」
「我明白了,」鄉紳沒再說下去,轉頭又看起信來。
他們父女之間唯一的共同之處便是頭髮,當然鄉紳的頭髮沒有女兒的紅銅色秀髮那麼靚麗,他的頭髮隨著年代的推移而褪色,自然有了灰斑。他還長有雀斑,其中大部份都爬上鼻樑與臉頰,可以想像,他本可以誇張地蓄留起鬍鬚,來掩蓋一些斑點,但是他沒這樣做。
德夫林想知道她是否也有雀斑。她那乳白的,柔軟的臉頰上是不該有雀斑的。
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才不會開口問呢!
紳士只得再次通讀全信,花了很長的時間。德夫林早已心不在焉,他的思緒已經飛回到灰塵滾滾的路上,他竭力地尋找著借口,以便為他的愚蠢行為進行開脫。
莫蒂默告訴過他,在四輪馬車駛近時要拉下帽子,他本可以照辦的。不過他還是低垂雙目,做出一付畢恭畢敬,逆來順受的樣子。他一直在想著她,並且一想到她就很高興,然而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更喜歡從遠處看她,而不是仰著頭,看著居高臨下的她。面對這長著花容月貌的美人,人人都需要時間來適應,才不致表現得太過傻乎乎的。他當時那種驚訝,連下巴都掉下來了。好在她與她的同伴都沒有注意到這種表情。他們三人的注意力全都投向「凱撒」,德夫林才有時間收攏嘴巴,他那份愣勁,甚至在別人再次提問後,他才聽清楚了。
「凱撒」通常能創造轟動效應,其實德夫林也有這種條件。
然而由於「凱撒」的存在而徹底忽略了他,這對他來說還屬首次,特別對方還是女性。上帝啦,他被搞得心煩意亂。後來,她的注意力大多地轉移到他身上,反來復去地打量著他,好像他就是一匹純種駿馬,其血統之純,在她眼裡與「凱撤」一樣。一方面說,被別人這般盯著看,他明顯感到一種強烈的侮辱,自己好像成了拍賣品,等著開始叫價一般。另一方面講,他為自己滋生出強烈的慾望所驚愕。
就此事而言,德夫林是極少經歷過的。他可能是個佔有慾極強的男人,所以他打量著她們時,表現出特別的悠閒,特別的從容不迫,故而這種慾望通常都能得到特別的滿足。在他的記憶之中,只要是女人,無論年長還是年幼,只要受到他的關注,總會顯得相當主動。作為被追捧的目標,男人自然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那紅髮姑娘卻對他沒興趣,自然沒人追捧他。但是這並沒有解釋他為何會做出這種反應。他因此受到傷害,也為此感到驚愕。然而不管她如何打算,她的做法豈止用不體面可以形容的。
為了教訓她,他採用了針鋒相對的方式,也大膽地仔細逼視著她。然而事與願違,她那優美的輪廓,凸起的乳房,纖細的腰身,反而看得他小腹發熱,連極為擅長的連珠妙語也講不出來。
能談論她嗎?
有人給德夫林送來椅子,後者實在有些坐如針氈。他聽著,書房門外傳來的每一種聲音都令他心生希冀,他想知道她是否回來了。她是否會衝進她父親的房間,如她威脅時說的一樣,要求解雇德夫林?憑她那頭紅髮,他都很容易想到,她這種姑娘肯定性格莽撞,做事衝動,缺少思維,但是充滿激情……
德夫林抑制住期盼之情,他不能留在這兒。他之所以同意到鄉下來,就是考慮到他需要正常的休息,將操心與煩惱丟到一邊,他可以將這段時間看作是休假。譬如說,追求寧靜與鬆弛。
但是在他的假期中如果出現了這麼一位佳人,他就無法展望前景了,這時,他的神經處在極度不安與敏感之中,眼巴巴地期待著她的回來,真是荒誕之極。他本該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才對。即使她認為自己是被她嚇跑的,也算不上什麼嘛?
德夫林的腦子裡再度浮現出那雙棕色眼睛,她的眼睛像夜空般碧藍,並非一點也不友好。
「信中提到這種馬是作為你留在此地的借口。但是這馬相當昂貴,我買得起嗎?」鄉紳開口問。
德夫林歎了口氣,暗自慶幸自己終於可以不再胡思亂想了:
「不,先生,『凱撒』屬於非賣物。你應該這樣說,你是在別人的要求下,才買下此馬的。」
彭沃西懮心地皺皺眉:「我不十分擅長說話,語言在特別微妙的時候,是很難達意的。」
「我們大家都遇到過這種問題,」德夫林心中這般想,頗感好笑。他隨後說:「你完全不必要對這樣安排感到不自在。我僅僅是同意你暫時擁有『凱撒』,以報答你的好意。這就是說在我離開之前,此馬屬於你的。這種君子協議,你滿意嗎?」
「這麼說我現在是此馬的主人?我之所以要這樣問,是因為我不願意說謊。」
「你這種講法絕對是事實,先生。」
鄉紳神情鬆弛下來,微笑說:「我的梅根不會吃驚才怪呢?」
德夫林情不自禁地問:「梅根?」
「我女兒,」鄉紳回答說,「她特別喜歡好馬。這個女兒,就是喜歡特別神駿的好馬。她自己的馬………」
「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先生,我已經與貴千金有過口角,儘管我怎麼也想不出為了什麼。她會討厭我的,雖然我很少在姑娘心目中造成這種印象。」
鄉紳看到德夫林這種神情,不禁笑了:「說得對,我也不相信你會是那種人。」
「有必要給她講清楚,我與『凱撒』是捆在一起的。這樣就不存在被解雇之懮了。」
「她那麼不喜歡你?」
「我有這種感覺。」
「好,既然你與馬捆在一起,當然就無解雇之懮。我剛才買下了這馬,就等於僱用了你,也就不能解雇你,對嗎?」鄉紳的眉毛擰在一起,他似乎顯得不大有把握。隨後,他接著說,「首先必須承認的是,我已經將她寵壞了,你知道。我好像不能對她說不,在這件事情上,我只好不理會她了。」說完,他又低頭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