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記者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夢想跟理想果然是有段差距的。哈,我好像真的太天真了一點。」
「你該不會打算放棄了吧?」
他竟然聳聳肩苦笑。「我的實習就快結束了,由這兩個月的成績看來,我實在不敢奢望雜誌社會幫我寫什麼好看的評分表,所以……只能說實在是前途堪慮吧。」
「好嚴格喔。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那麼多新聞系的學生,每個人都要拿評分表嗎?」
「也有其他同學到一般公司實習,例如幫公關部發佈一些新聞稿之類的,那些也可以拿到不錯的成績。不過……」他又是聳聳肩澀笑。「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重新找工作實習了。」
「啊……」
「算啦!」他突然一躍起身。「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對了,跟妳聊那麼久了,都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叫許兆揚,妳呢?」
「我叫王小明。」
「嗯?啊?王小明?」
很高興看到他臉上的陰霾終於消失,雖然取而代之的正是那種「哇!真的有人叫這種名字耶!」的表情。
我好玩地笑了笑。「對啊,不過我沒有哥哥姊姊,我家只有王小明,沒有王小華。」
「那也沒有大華或大明嗎?」
「沒有。」我故意裝出嚴峻的表情瞪著他,他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們兩個相視笑了好一陣子,名叫許兆揚的新手記者終於朝我揮揮手。「謝謝妳聽我訴苦。」
「很抱歉我不能給你什麼有用的消息。」我則是這樣歉然的回答。「不過你要更加油一點喔,千萬不要放棄自己的理想。」
「我會盡力試試看的……對了,以後我還可以過來跟妳聊聊天嗎?」
我想了想,有何不可呢?於是笑著點點頭。也該是我在台北開始交新朋友的時候了。
第七章
雖然工地細部的工程還沒有完全做完,但是夢十三他們已經開始真正進入緊鑼密鼓的排練階段了。每天都有無數的舞台人員、舞蹈人員、唱片宣傳等等在工地裡像忙碌的螞蟻一樣跑來跑去,一架看上去價值不菲的雪白鋼琴也已經搬上了舞台。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舞台的乾淨程度。那光潔亮麗的地板完完全全一塵不染,連一根頭髮掉在地上都可以看得見。
那架白色鋼琴更是白光閃閃到教人覺得刺眼的程度。
「我不知道妳怎麼會那麼乖,每天來擦這些該死的地板。」喜美歎口氣,低聲對我「讚美」。「拜託!那地板乾淨到可以拿來吃。」
「不會有人想吃地板吧?」我好笑地回答。
「果然是呆頭呆腦的十八歲蠢少女。」喜美幾乎是生氣了。
「喂!有人肯幫忙打掃妳還抱怨啊?小妹不掃地,夢十三哪肯上舞台?我很奇怪他怎麼沒帶呼吸器?怎麼不怕跟我們一起呼吸會毒死他啊?」比爾笑嘻嘻的發揮了他的毒舌本事。
「噓,快看!他好像要彈琴了耶。」我驚喜地發現舞台上的夢十三已經坐在鋼琴前面。他都來這麼久了,每天卻總是跟遊魂一樣到處亂晃,而現在他正打開了鋼琴蓋。
我們三人屏息注視著夢十三的背影,眼看他的手指已經放在琴鍵上
「舞蹈人員就位!我們準備綵排開幕曲。」突然舞台指導二十萬分不識相地透過廣播打斷了這一刻。
「吼!」我氣得跳腳。「就差一點點了!」
「他沒辦法在人前演奏的。」喜美搖搖頭下了結語。「真是個膽小鬼。好啦好啦,沒什麼好看了,咱們走吧。」
「舞台人員?舞台人員死哪去了……」音樂聲響起,舞台指導卻開始大吼。
後台就我們三個人,哪來的什麼舞台人員?我從後面的樓梯跑上去主控室。「抱歉喔,你們的舞台人員好像不在喔,後台只剩下我們工作室的人而已。」
「什麼……」大鬍子舞台指導氣得對我吹鬍子瞪眼睛。「怎麼可以沒人……音樂都已經開始了!妳沒看到夢十三已經就位了嗎?妳以為那麼簡單就可以叫他坐到鋼琴前面啊?!我不管!既然舞台人員不在,那就你們三個幫忙吧。」
「啊?幫什麼忙?」
「好簡單的。你們不是設計了鋼絲滑輪嗎?等一下舞者會從對面飛出來,你們只要拉動鋼絲,把他們拉過來就可以了。」
「我是有看過他們綵排的時候飛過來,可是那不是很重嗎?」
「不會啦!那都是滑輪控制的怎麼會重!快去快去!我一說『拉』,你們就用力拉。」
「喔……」我呆呆地轉身下樓,把舞台指導說的話重述一次。
「我不要。」喜美斷然拒絕。「我幹嘛要做這種事?我又不是他們的苦力!」
「我也不要。」比爾一樣笑嘻嘻的拒絕。
「唉唷!不要那麼小氣啦!好不容易夢十三肯綵排耶,他的工作人員們也很可憐柳,你們幫幫忙嘛,現在都沒人啊。」
「我們又不是現場工作人員,幹嘛要幫忙拉鋼絲嘛。」比爾還是搖頭。
「吼唷!他們去吃飯了嘛!誰知道夢十三突然要綵排啊!」
「他要綵排,我們可以不綵排嘛,關我們什麼事……」
音樂聲已經漸漸進入高潮,舞台指導在樓上拚命對我打手勢。
「吼!你們兩個小器鬼,我一個人拉不動三條鋼絲啦!」
喜美跟比爾大概看我一臉認真,終於歎口氣放棄辯解。「好吧好吧,這是看在妳可愛的份上喔。現在要怎麼辦?」
「等我說拉的時候就用力拉。放心啦,那個舞者很輕,很容易拉的,我們三個人一定可以。」我信心滿滿地示意他們握住鋼絲。
「是誰那麼白癡設計這種鬼的?豬頭唷。」比爾喃喃自語地罵道。
「好像就是你……」喜美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啊?是嗎……」
「準備了準備了!」我聽著音樂,緊張地握緊了鋼絲。就在這時候,舞台的布幕稍稍飄開了一個縫隙——
「哇!J
「怎麼了?怎麼突然大叫?」比爾跟喜美愣了一下。
我張口結舌地瞪著舞台前正準備「翩翩起舞」的舞者。
「哇!」比爾跟喜美也看到了,他們嚇得白了臉!
那哪是「飛天」!用「肥天」來形容比較恰當吧?要把這麼一頭肥豬拉到天上去飛……
「哇咧!這太強人所難了啦,這怎麼可能啦!」喜美哭喪著臉低嚷。
「呃……不知道什麼時候換的人……我上次看的時候她還很苗條……」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飛!」舞台指導突然大喊。「快點啊!飛!你們在幹嘛啊?!快點啊!」
「好!跟他拚了!」我咬緊牙根握住了鋼絲往後拖。「快點幫忙!飛啊!」
「小妹!妳真的是個天真又熱情的小白癡……」喜美咬牙切齒地罵道。
於是三個人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往後拉,「飛天神豬」的神話終於誕生了。
「好!很好!現在你們慢慢的往後退,往左邊左邊……對對對,慢一點慢一點……」
舞台指導手舞足蹈地指揮著,而我們三個人則滿頭大汗,手都快握不住鋼絲了。
「我……不行了……好重啊。」喜美開始呻吟。
「堅持下去!你們一定要堅持下去!只要再一點點!只要再一點點就可以了,讓她往右邊飛進來。」
「妳愛說笑……哇!真的好重啊!」
飛天神豬原本在半空中的曼妙姿態開始不大妙地往下掉。
「撐住!撐住啊!」舞台指導忍不住叫了起來。
「撐你個頭……」比爾整個額頭都爆出青筋了,他吃力地想往後退,但是地心引力偏偏把他們三個人往前拉。
「千……萬……不要……放手!」我使盡吃奶的力氣,一個字一個字說著,可是等我說出「放手」這兩個字時,喜美已經完全放棄了,她像是被催眠一樣真的放開了手。
然後……「人定勝天」的理論被證明是失敗的。
最後,神豬還是斜飛著撞上了鋼琴。
而拉著神豬起飛的三個人則是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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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喬立從外面匆匆忙忙地衝進辦公室。
「有!」我立刻站起來。
「跟我來。」他說著,完全不等我有反應,拖著我的手就往外跑。
「啊?做什麼這麼急?哇!輕一點啦!」
他把我拖到樓梯間。「哪只手?」
「啊?咦!什麼哪只手?」我連忙把手藏到身後。
「因為耍白癡空手去拉鋼絲而受傷的是哪只手?」他嚴肅地望著我,表情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擦破了一點皮!」
喬立二話不說用力翻開我那雙紅腫的手。「噢天!」
「真的沒什麼啦,只是擦破了一點皮嘛。」
「拜託妳不要再講這種白癡的話了好嗎?」他悶聲拉著我在樓梯間坐下。「要看醫生嗎?我是有買一些簡單的藥水……算了,還是去看醫生好了,這麼嚴重,萬一感染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