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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煓梓

  「請問您是?」姆媽客氣的問郝蔓荻,只見她氣沖沖地回答。

  「郝蔓荻。」她氣得差點說不出話,總覺得憋在心口那股怨氣就要爆發,恨不得甩韋皓天一巴掌。

  「原來是郝小姐,請稍等,我馬上去為您通報。」所有下人顯然都已經接獲郝蔓荻即將入主韋公館的指令,一聽見她的名字,馬上又鞠躬又彎腰,態度謙卑得不得了。

  「麻煩你了。」郝蔓荻態度倔傲地跟下人道謝,姆媽沒敢怠慢,急忙跑去通知韋皓天郝蔓荻來訪,只見姆媽來去匆匆,兩分鐘後又回到客廳。

  「老爺在二樓起居室,請您上去。」姆媽為郝蔓荻指路,郝蔓荻氣不過,這個傲慢傢伙,居然還要她親自上二樓找他!

  「上去就上去,我還怕你不成?」郝蔓荻踩著一雙兩吋的高跟鞋,蹬蹬蹬地爬上樓,行進間沒有一點兒搖晃或遲疑。

  「就在靠近樓梯口右手邊的第一個房間!」姆媽跟不上她的腳步,便決定不跟了,她這個下人,也不宜在場。

  上樓後郝蔓荻的火氣並沒有減少,反倒越來越大。要不是基於教養,她是連門都不想敲的,韋皓天這個自大的無賴!

  「叩叩叩。」她敲個意思意思。

  「進來。」韋皓天也應個意思意思,他根本沒有想到她會來。

  郝蔓荻不客氣地推門進去,起居室內充斥著清麗甜潤的評彈,像是鶯囀燕喃般在室內飛來飛去,聽在郝蔓荻的耳裡,只覺得粗俗。

  「找我有什麼事?」

  郝蔓荻還沒說到話,韋皓天反倒先開口,更加激起她壓抑了許久的火氣。

  「你還敢說!」她無法置信地看著韋皓天。「昨天晚上,你就這麼把我一個人丟在大馬路上,還敢問我找你有什麼事……」

  她氣得全身發抖。

  「我要退婚!」她順道把他昨晚送給她的大衣丟在法式沙發。「我才不要跟你這種沒有水準的人結婚,這件大衣我也不稀罕!」還給他!

  「你說我沒有水準?」瞇眼打量沙發上的昂貴大衣,韋皓天的眼睛瞇得比任何時間都細,口氣比任何時候還要危險。

  「當然沒有水準。」郝蔓荻雖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辯駁。

  「我哪一點沒有水準了?」他一字一句慢慢問,臉色壞得像鬼。

  「全部。」她火大指責。「你的行為舉止,沒有一樣構得上紳士的標準,就連聽的音樂,也是粗俗不堪。」哪裡配得上她?

  「我聽的音樂又有什麼不對?還是說,又不入你的耳了?」韋皓天又瞇眼。

  「你覺得有可能人我的耳嗎?」她提高聲量反問。「你聽的是評彈,評彈!那是老頭子才在聽的東西,有水準的人才不會聽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東西,他們聽爵士樂或是法國香頌,就是不會聽評彈。」那種屬於老一輩的玩意兒。

  「我懂了,只要是遇上你不喜歡的事情,都叫做『沒水準』,你的價值觀還真是膚淺。」聽了半天韋皓天總算弄懂一件事,那就是郝蔓荻真是自大得可以。

  「若是按照你的標準,那天底下『有水準』的事還真不多,我看你也不用出門了。」搭黃包車沒水準,聽評彈也不行,好一個崇洋媚外的女人。

  「我──不跟你扯了。」臨時找不到更好的話反駁,郝蔓荻索性主動中斷這個話題,反正這也不是她來找他的理由。

  「我只是來告訴你;我不跟你結婚了,我們的婚約取消。」她驕傲的宣佈道。「戒指我會派人送過來還你,就這樣,再見!」說著說著,郝蔓荻轉身就要離開起居室。

  「站住。」韋皓天毫不客氣地命令她停下腳步,郝蔓荻氣憤地轉身。

  「別以為事情有這麼簡單,隨便撂一句『我要退婚』,整件事就算了。」他冷笑。「我問你,你爹地知道這件事嗎?」像個瘋子一樣跑來說要退婚。

  「呃……」郝蔓荻答不出來,這早在韋皓天的意料之中,她哪會想這麼多。

  「我猜,他還不知道吧?」韋皓天的笑容很冷,氣煞了郝蔓荻。

  「我還沒有空跟他說,但他會諒解的。」只要把昨晚的事情告訴他,他老人家也一定同樣氣憤。

  「他會諒解?你把事情想得太美了吧,寶貝。」他故意親匿的叫郝蔓荻,讓她又羞又怒。

  「我怕他知道這件事情以後,不但無法諒解,還會發心臟病,聽說他的心臟向來不是很好。」韋皓天的調查可說是做得很徹底,也充分掌握住郝文強的身體狀況。

  「不要你管!」可惡的傢伙,竟敢拿這事威脅她。「不管我爹地說什麼,我都不要嫁給你,一定要取消婚約。」

  「難道你想眼睜睜地看著你爹地破產?」韋皓天好整以暇地等待郝蔓荻自動投降,反正她也沒那個膽。

  「我……」郝蔓荻愣住,她的確是沒那個膽,也沒那份勇氣。

  「我先提醒你,如果你堅持取消婚約會有什麼後果好了。」他讓她更清楚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一旦我們取消婚約,你爹地必須立刻還我錢,大概一百五十萬。另外,你現在住的房子也得立刻抵押,因為你爹地還在外面積欠許多債務,房子不太可能保得住。車子當然要賣掉,但值不了多少,因為已經是七年的老車,早就折扣光了。另外還有房子內部的傢俱古董,請人全部估一估,或許值個二、三十萬元,但那還不夠支付我代墊的現金,我光付出的現金就有四十萬,信用擔保方面還不算在內,若是再加上利息,恐怕你們父女做到死都還不完,你自己看著辦好了,考慮一下要不要退婚。」

  他說得很平靜,但在彈指之間,早就把郝蔓荻的後路都捏斷了,她根本沒有選擇。

  「況且,你也不是真的想退婚,只是氣不過,對吧?」更可恨的是,他並且把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三兩下就揭穿了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心事。

  郝蔓荻難堪地拉扯洋裝的裙擺,從小到大,沒有人敢這樣當面給她吃排頭,沒想到他居然還說──

  「沒本事,就別學人說大話,只會貽笑大方。」鬧笑話而已。

  氣得郝蔓荻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的火,因為他這句話又旺起來,口不擇言的回道。

  「我是沒有你的本事,但我有脾氣。倘若你執意要娶我,我保證一定會讓你往後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大家走著瞧!」

  兩個都在撂話,都在比誰的脾氣比較硬,沒有人肯認輸。

  「你廢話說完了吧?說完了就快滾!」韋皓天的脾氣顯然略勝一籌,出言恐嚇的語氣,也比她深沉多了。

  郝蔓荻猶豫了一下,冷哼。

  「不用你趕,我也會走!」最好永遠都不要再踏進這棟洋房。

  「等一下。」

  郝蔓荻離去之際,他又叫住她。

  「你又想幹麼?」郝蔓荻沒好氣的回頭。

  「把你的大衣拿走。」他用手指著沙發。

  「這不是我的大衣。」她抬高下巴,明白表明立場。

  「我已經把它送給你,就是你的大衣。」他盡量忍住脾氣不發作。

  「但是──」

  「我送出去的禮物,絕對不再收回,你拿走就是。」

  「可是……」

  「拿走!」

  韋皓天嚴厲的語氣,非但嚇了郝蔓荻一跳,也讓她大衣拿得更加心不甘、情不願,根本不想再看見那件大衣。

  她氣憤地看了韋皓天一眼,一把從沙發上抄走大衣,頭也不回的走掉。

  韋皓天緊緊握著拳頭,氣到不知該怎麼鬆開,他已經好久不曾這麼憤怒。

  「……可惡!」他一拳打在牆壁上,引起莫大的聲響,姆媽急忙衝進來察看發生什麼事,看到後大叫。

  「哎呀老爺,你的手流血了!」姆媽慌得好像自己受傷,一直嚷著要找藥箱。

  「沒關係,張媽。」他一點都不痛。「你出去,讓我安靜一下。」

  痛的是他的心,他的感情。

  他的勞斯萊斯、他的這棟洋房,都是為她而買的、而建的,可是她一點都不在乎,她甚至退還了他送她的大衣。

  不止,她還在背後和朋友串通好嘲笑他,這是最讓他難過的事。

  他明白她不是心甘情願要嫁給他,但既然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為什麼她就不能認命留給他一點尊嚴,非得要一再踐踏他的自尊不可?

  想起自己是如何地期待她回國,如何地拜託法國的朋友,拿著她的尺寸去香奈兒訂製大衣,就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傻瓜。

  我才不要跟你這種沒有水準的人結婚,這件大衣我也不稀罕!

  在她心中,他永遠是個臭拉車的,她才不會……

  「張媽,叫司機備車!」他匆匆打開起居室的門,對著樓下大吼。

  心痛之餘,他只想去一個地方。

  「我們去哪裡,老闆?」司機轉頭問甫上車的韋皓天。

  「地夢得。」他說。

  第六章

  一九一七年俄國十月革命以後,一大批俄國王公大臣、地主貴族,紛紛逃離俄國。他們大部分逃往歐洲,只有一小部分是奔向遠東。他們當時主要是逃往哈爾濱一帶,後來又輾轉來到天津、上海,也有人逃到日本的。這些落難的俄國人,被稱為「白俄」,他們在上海大部分住在法租界西區,也有住到公共租界或虹口的,但多數還是住在法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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