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她。
真是!這群男人加起來少說也有好幾百歲了,偏偏在心性上還是這麼不成熟。
「先告訴我,目前情況有多糟?」這才是重點。
他們面面相覷之後,才吞吞吐吐地道:「傅大少的律師直說我們點頭答應賣土地,這幾日一直來向我們索取印章,準備過戶……」
「既然還沒過戶,那就別管他……」她不以為意,就她所知,土地過戶前任何交易都不成立,頂多賠償一些精神損失。
「可是那個律師說我們如果違約,就要依契約上載明的條款,控告我們,求償地價的三倍。」大伯小聲道。
「什麼?這是什麼爛契約?哪有人會訂這種自找麻煩的契約?」她愕然。
「那個……因為我們沒看清楚……所以……」二伯心虛地瞄她一眼。
「你們真的在那種可笑的契約上簽字蓋章了?」她提高音量,怒氣即將爆發。有時,真懷疑到底她是幫裡的老大,還是她的伯叔們。
「我們也不知道大哥什麼時候在合約上簽了名……」二伯絞著手指,把責任推給了老大。
「喂喂喂,這是什麼意思?這下子錯都在我身上了?你們幾個跟去吃喝玩樂的哪個有盡到保護的責任?一個比一個醉得還快。」大伯皺起那兩道灰白交雜的濃眉。
「什麼……」
眼見兄弟又要鬩牆,馮小彧馬上站起來,大喊:「停!你們要不要請奶奶出面處理這件事啊?」
馮家兄弟們紛紛倒抽一口氣,噤聲搖頭。
他們對從小一手將他們帶大的母親可都是非常敬畏的,誰教馮老太爺死得早,母兼父職的馮老太太對付兒子們的管理方式就只有一個字──揍!
九個兒子從小被打到大,要不是她懶得管他們這一窩土匪幫派的事,自己住到老家去,恐怕這時候他們還得與她的「家法籐條」對抗呢!
「好,既然這件事到這個地步,又不能讓奶奶知道,那你們想出什麼辦法了嗎?」馮小彧很滿意抬出了奶奶後的安靜場面。
她大伯一聽她的問話,頓時眼中閃著一抹算計,他走近她,一手摟住她的肩膀,笑道:「其實,我們也想好對策了,只要能拿回那張被騙的契約,應該就沒事了,所以我們一致決定要派個人混到傅大少身邊去把東西偷回來……」
「哦?為什麼得針對傅家大少?這種東西不都交給律師……」此時,她對自己即將被陷害還沒反應過來。
「哎,整個案子就是他策畫的,我調查過了,聽說那份文件就在他身上,而且還聽說,這是他私人的行動,和傅家企業無關。」大伯篤定地道。
「對,所以,要找回合約只有混進傅家才行。」二伯也道。
「是嗎?那麼,你們打算派誰去?」她話一問出口就恍然大悟了,叔伯們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住她,臉上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小彧……」四叔笑得更不自然。
「等等,別打我的主意。」她立刻擋回去。開什麼玩笑,要她去偷東西?被奶奶知道了還得了?
「小彧,那個傅大少不是個好惹的傢伙,而且,他見過我們,妳叫我們去哪裡找一個比妳更機靈、更美麗的殺手去臥底呢?」
「殺手?臥底?」她瞪大雙眼。糟!情況此她想的更壞……
「是啊!最近聽說傅家準備替傅老爺辦六十歲大壽,所有親友都應邀參加,傅家位於台北的豪宅門禁比較沒那麼森嚴,妳正好可以乘機混進去,用美貌迷惑那個大少爺……」大伯又道。
「我哪裡有什麼美貌了?」她沒好氣地叫道,對自己的姿色有幾分幾兩早就有自知之明。
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嘴唇不夠豐厚,身材又不夠豐滿性感,至於女人最在意的胸部……只能算勉強及格,加上一頭蓬鬆的自然卷髮,總是要緊緊紮成一條辮子才不會顯得凌亂。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離「漂亮」還有一大段差距。
「妳當然有!瞧,妳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眉毛又細又清秀,嘴唇紅潤紅潤的,怎麼看五官都正點,加上身材又好,如果個性稍微收斂一點點,保證迷死許多男人……」七叔言不由衷地讚美。
「是嗎?」她冷笑,平常嫌她太刁蠻兇惡的叔伯們這下子全改口了,真是詐。
「小彧,拜託,我們雖然也很想直接對付那個傅大少,可是又何必為了一塊土地而和傅家鬧得滿城風雨呢?妳說是不是?」二伯陪著笑臉。
「誰不清楚你們就怕奶奶知道。」她嘴角一揚,嘲弄地瞥了他們一眼。
「那塊土地曾經也差點被賣了,當年是妳父親守住的,他一再強調那塊地說什麼都不能賣,妳忍心見它在我們手中又失去嗎?」大伯刻意提起她父親,動之以情。
一聽見她最敬愛的父親,馮小彧的心就軟了。
「可是,你們叫我去臥底,怎麼臥?」她無奈地低喊。
「先假扮宴會籌備人員混進去,我們已經找到傅家外包晚宴餐會的一個餐廳領班,他說他可以帶妳進去,這次的餐宴從事前準備到結束大概有三天的時間,妳得在這段時間內把合約找到,偷回來。」七叔把劇本說明清楚。
「天哦!你們居然要我當小偷……」她瞪大眼睛。
「是啊,這樣才不會引起他們的戒備和懷疑。」五叔道。
「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她沒好氣地反駁。
「那就使出美人計,迷得那個傅家大少團團轉……」八叔立刻道。
「可以的話,再捅他幾刀,替咱們出氣。」四叔狠狠地補充。
「不不不,搞不好傅大少真的愛上了咱們小彧,她因此飛上枝頭,成了傅家少奶奶,這不是皆大歡喜……」二伯作著美夢。
「這有什麼好歡喜的?這不就讓傅家佔盡了咱們英雄幫的便宜?」六叔怒道。
「哎,老六,老二這點子其實也不差哦,咱們小彧說不定就是有這等福分……」大伯也跟著發夢了。
看他們竟然扯得老遠,她實在聽不下去了,重重往桌上一拍,發飆地大吼:「你們說完了沒有?要不要我回去找奶奶來大家一起說個夠?」
眾人立即臉色大變,大聲疾呼:「小彧啊!萬萬不可……」
「哼!你們這些沒良心的長輩,我好歹也是個女孩子耶!雖然學了點防身術,但一混進去要是稍有個差池,你們怎麼向奶奶交代?」她心裡就是覺得委屈,這些叔伯們根本不顧她的死活。
「不會的,小彧,妳是這麼聰明……」七叔諂媚道。
「而且機智。」二伯道。
「行動又敏捷……」五叔道。
「膽子又大。」六叔道。
「最重要的是,妳是我們英雄幫裡最厲害的大將老三的女兒啊!」大伯奉上一句最中聽的恭維。
「那又怎樣?我終究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她努力想扭轉叔伯們對她的既定形象。
「哇哈哈哈……」眾叔伯笑成一團,揶揄地瞄著她。「妳如果是弱女子,全天下就沒有女強人了!」
「你們……」這群老男人擺明就是要她收拾他們捅下的樓子,她瞪著他們,氣得說不出話來。
是,她知道他們的意思,反正她馮小彧就是這一屋子男人的管家婆,在他們眼中,她完全遺傳了老太太的悍辣,再怎樣也稱不上是個弱者。
「別這樣嘛!小彧,誰不知道妳才是英雄幫的支柱?這可是妳父親建下的基業哦!妳忍心看著本幫受外人欺負嗎?」
就是二伯這句話搞定了她的豆腐心。
沒辦法,再怎麼晦氣,畢竟都流著馮家的血液,雖然她沒加入英雄幫,但又何其忍心見大伙被姓傅的騎到頭上撒野?
因此,她才會在被迫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之後,在堂哥的陪同下走出總壇時,出口唾罵一番,紓解郁氣。
馮雨新是大伯的長子,也是英雄幫的帳房,長得高壯,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大男生,除了他,她還有十幾位堂兄弟也都是英雄幫的成員。
唉!馮家別的沒有,就是男丁特別旺。她搖搖頭,又歎氣。
「雨新哥,有沒有那個傅家大少的詳細資料?要混進去總得把敵人的底摸清楚一點。」她轉頭問著馮雨新。
「傅大少名叫傅攘之,是傅老爺的獨子,今年二十六歲。」馮雨新道。
「嘖,為什麼老天不分配得平均一點?乾脆把我們家一些男丁撥給他們算了。」她啐道。
「就是說啊!」馮雨新笑了笑。
「他長得什麼樣子?」她又問。
「他很少露臉,要拿到他的照片不容易,我爸只說,他是個長相魁梧高大的男人,光站出來氣勢就夠嚇人的了……」馮雨新手上也沒有傅攘之的照片。
「所以,大伯他們就被人家的氣勢嚇傻,白白讓人給唬弄了?」她譏諷地冷笑。
「唉,小彧,別這樣,妳也知道咱們這一幫子的人根本沒半個有氣魄,對外宣稱好勇鬥狠,得了個什麼『南霸天』的稱號,但這渾號只不過是嚇嚇別人而已,事實上,我們這一輩的男孩子早就沒想過自己是什麼幫派人了。」馮雨新語重心長地道。學文科的他被迫加入幫內事務,就已經夠痛苦的了,如果還要和人打來打去,他肯定第一個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