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沒有說每一天早上都有空啊!如果你事先告訴我,我也許可以配合你,這個禮拜我真的很忙!」
「昨天傍晚就有空去溜冰……」他冷冷地說,令凱琳全身肌肉立刻繃緊。她想問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又是培恩?但她終於強忍沒問,以免使自己看起來心虛。「坦白講,輪式溜冰並不那麼入流,只是最通俗的消遣而已。」他的話裡帶著些許鄙夷,令凱琳相當不悅。「我不這麼認為。我說最通俗的娛樂是打保齡球,剛好我也很喜歡這項娛樂,如果這又讓你不悅,我也只能說抱歉!我本來就是很普通的人,出生在中等家庭,我的父親一直在生產線上工作,而且一一」
「凱琳,對不起,我絕對不是在嫌你,或是你的出身背景,你也要學著培養其他的興趣。」
她咬著牙沒有回答他,手指緊緊地掐住桌緣。
「當然你也需要輕鬆一下。」他把手覆在她僵硬的手指上,「我很高興你昨晚玩得盡興,真的。很抱歉我不應該為這件事生氣。」他看著她,微笑著繼續說:「昨天晚上我們在俱樂部開會討論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是隔壁房間卻在舉行宴會,吵得要命。一直到今天早上醒來,整個腦袋還像是要炸開來一樣。我想,這就是我心情煩躁的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回答他,所幸已沒有必要,因為蘿拉和她的未婚夫正好抵達。邁克站起身和那位年輕人握了握手:「我正好要走了。」但他隨即一怔,「噢——昨晚就是你在鄉村俱樂部裡舉行宴會——」他說著向凱琳投以心照不宣的一瞥。
「慶祝傑克告別單身生涯。」蘿拉只簡單地回答。
傑克看起來顯得有些精神不好,大概是昨天熬夜又多喝了點酒的緣故。只是在一周中間舉行宴會未免不太尋常,凱琳想著。不過再想想也有道理,傑克大部分的親友都住在外地,他們提早幾天趕來,可以不必再多跑一趟。
他只點了咖啡,而且在整個討論過程中甚少發言,這倒是確認了凱琳先前的懷疑。而蘿拉也比平時安靜,一點一點地吃著盤子裡的食物。每一位準新娘在婚禮前的反應各異,就凱琳的職業立場而言,她最喜歡面對像蘿拉這樣的顧客。
接下來的時間,凱琳就所有相關事項一一向準新人提醒、交代。末了她微笑地對蘿拉說道:「最後要做的事就是把心情放輕鬆,準時參加綵排。」說完即蓋上文件夾,「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凱琳話剛說完,傑克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他匆匆在蘿拉頰上親了親,嘴上念著要去工作便快步離去。
「你們吵架了?」凱琳終於按捺不住地問蘿拉。
蘿拉的下顎微微顫動,咬了咬嘴唇喃喃地說:「昨天晚上。」
無疑是為了昨晚那場宴會。既然昨晚的喧鬧聲貫穿了整個鄉村俱樂部,席間縱酒的情況自是可以想見。對於心情忐忑而且敏感的準新娘而言,如何能忍受那樣的場面以及酒後漫無節制的胡言亂語?「我明白了。」凱琳輕輕地說,「不過,這也滿正常的。通常在婚禮之前,男女雙方很容易起口角,但這並不表示兩個人不適合或是不應該結婚。」
「我媽媽也是這麼說。她叫我不要把一時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凱琳拍拍蘿拉肩頭,「沒錯。因為雙方心情上都很緊張,所以容易起磨擦。累積在心裡的不愉快總會爆發出來,有些人是在教堂裡吵鬧,有些人是在蜜月時才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也許你們該慶幸現在就經歷這些衝突……」
凱琳結了帳後和蘿拉一起走出飯店。她在飯店前的人行道上佇立很久,直到蘿拉消失於她的視線之外。她突然感到身心極度疲憊。對於她的準新娘而言,她所扮演的角色不僅僅是新娘顧問,更是婚前心理顧問。然而她自己的問題又該如何解決?也許邁克說得對,要兼顧每一件事是非常困難的。待這場婚禮結束,她會認真考慮自己將何去何從。
駱家的房子已然像是倉庫一般,各個角落的紙箱一直堆疊近天花板,地面四處也已清理乾淨。凱琳在廚房清理一桌子的鍋、壺、瓢、碗,但她只草草地把它們分別塞進幾個大紙箱裡,然後沿著一處牆把箱子疊上去便算交差了事。
她洗淨手,把印有凱西婚禮來賓名冊的電腦報表攤在桌上。婚禮雖在九月舉行,但她估計要花一個禮拜的時間才能填寫好所有的邀請卡。她把裝有邀請卡、信封、回條的盒子依序排開,並把書法筆灌滿了墨水,然後開始工工整整地下筆——
「一張——還剩四九九張。」她自言自語念著。
從她身後冷不防地冒出培恩的聲音:「聽起來一定是很乏味的工作。」
凱琳猛地震了一下,筆也從手上掉落,所幸飛濺的墨水不曾沾染到那些昂貴的卡片。
他上身赤膊,古銅色的皮膚看上去濕濕亮亮的。在他胸前和手臂上有幾道灰塵和油污的漬印,牛仔褲也骯髒不堪。但是儘管如此,依然聞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香皂氣味。
「這些是你婚禮的邀請卡嗎?」他趨前探頭越過她的肩膀,想看得仔細一點。
「你!你不要碰!」她伸手護住桌上成排的盒子,「當然不是我的——沒那麼早。」
「我還以為你提前了。」他邊讀著卡片上印刷精緻的字樣。
「你在做什麼呀?怎麼像是剛從煤礦坑裡爬出來一樣?」
「也差不多了,我在幫你母親清理地下室,你父親以前常常在那裡工作,堆了好幾罐用剩的油漆和一一些木材,你母親也不知道什麼該丟,什麼該留下。」
「噢——難怪有輛裝滿廢物的小貨車擋在車道上。」她不奇怪他會開小貨車,因為在他蓋房子期間一定需要這樣的車子。
他從一個箱子裡撿起一個用報紙包好的杯子,扯掉紙張扔進另一個箱子裡,再往杯子裡倒滿開水加冰塊。他倚坐在料理台上搖晃著一隻腳,帶著研究的神情注視著她。而她則別過臉繼續寫邀請卡。「安莉說,我可以把一些工具和用得著的東西拿走。」他又走去打開冰箱,加些冰水並檢視冰箱內僅存的食物。「你和安莉這幾天就吃凍肉片啊?」他語帶同情地說,「既然你還沒付我相片錢,我也只好將就將就——」
「我會照一般標準價格付費。」
他靠在冰箱門上,故作正經地說:「怎麼能這樣算呢?如果不是我臨危受命,拔刀相助,你哪能從葉太太那裡全身而退?單從這點來看,你就欠我不知道多少——」
「我想我皮包裡還有二十塊錢,要就拿去,不要拉倒。」
「這樣太傷感情了,價格好談嘛!」他洗了手,從冰箱拿出凍肉和一條麵包,「說真的,你介不介意我拿走你父親的舊工縣?」
「我幹嘛要介意?我對那些鋸子、鑿子什麼的不感興趣。」
培恩聳聳肩,「我是說邁克可能會需要。」他的意思是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因為那個人是邁克。
凱琳不願作任何反駁,如果他想暗示一個男人無法勝任家庭木工之類的工作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男人,那充其量也只是他個人的看法,她根本無需置評。「我想邁克從未到過地下室,根本不知道那裡有什麼工具。所以,你要什麼就儘管拿去吧!」她微微一笑,「別的不必多說,只要告訴我該付你多少相片錢。」
培恩彈了一下手指,「有了!我有個好主意,你聽聽看——」
「等一下……」凱琳把正寫到一半的姓名住址繼續寫完,再把寫好的信封放到一旁,才靠向椅背,「好,說吧!」
「你和邁克婚後總要有個地方住對吧?我有一塊很不錯的地……」
看來他真的買下迪蘭那塊地,她想。難怪芬妮這星期會這麼忙,把她要找公寓的事都給忘了。「你是說你要替我和邁克蓋一棟房子?謝了,不必。」
「我可以把相片錢加在房價上,邁克絕對不會發覺的。」他熱心地補充說明,仍是一貫的虛虛實實。玩世不恭。「當然,相片錢我會打個折扣給你。」
「我心領了。」她冷淡地說。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邁克對這個建議會有什麼反應。「至少幾年內我們不會想要自己蓋房子。我想再一、兩年我們才會確定共同的生活模式。」
「我知道了,決定要不要生小孩是不是?」
「你該不會認為我會跟你討論這個問題吧!」
「呃,小咪,真的值得一試,我不是指生小孩,而是房子。你應該好好考慮我的建議,如果讓邁克來蓋房子,你絕對沒有表達意見的餘地。」
她放下手中的筆,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