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是高貴的公主,我成全你!」
伊利罕對她雖有愧意,但吐出的話卻是不帶感情的強硬。他的驕傲容不得自己對別人低姿態。今晚看她一眼就夠了,一個堂堂的突厥可汗,為了看一眼心愛的女人,竟也要偷偷摸摸的,真讓他哭笑不得。
瑤琴如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阿布達身上,她信任阿布達,而阿布達信任公孫謹,只因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公孫謹正欣喜自己的計謀即將成功,突厥內部已有分裂的現象,再加上他這三寸不爛之舌,正好可以籠絡人心,讓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如此他們就會忙得沒空閒去侵犯大隋了。
他已和達達可汗有了秘密協議,如果達達想攻打伊利罕本營,他一定會暗中協助,或者請隋廷派些軍隊援助;如果隋廷賣個人情給達達可汗,這離間的方法將更有功效。
為了表示雙方合作的誠意,公孫謹要瑤琴和阿布達親筆書寫密函給達達可汗以求援助,他們兩人各自署名,由公孫謹代為送出這封求助信。
三天後的一個夜半,皓月當空,冷風颼颼。伊利罕的牙帳內滿是突厥的達官顯貴,瑤琴和阿布達也應召而至。
他會這麼慎重的召集突厥的那些葉護、特勒、俟利發、俟斤以及伯克們,皆是針對阿布達和瑤琴而來。
原來阿布達和瑤琴給達達可汗的求援信竟然被截了,而且反誣他們有反叛之心,聯合達達要對付伊利罕;達達早有異心,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而且這封密函也讓人動了手腳。
阿布達和瑤琴原本處於敏感的地位,誰都會猜忌他們兩人會有異心反叛可汗,如今被人慫恿利用了,這封信便是他們叛逆的證據,他們真是百口莫辯。
伊利罕臉色極為難看,尤其當著突厥的大臣面前,他想循私都難了。當一個突厥可汗若是處事不公,如何樹立君威,讓眾人信服?
「阿布達,有人舉發你想叛亂,如今罪證確鑿,你要作何解釋?」
「我沒有!」阿布達氣呼呼地回應。「一定是有人在搞鬼,明明是我們要和達達可汗合作一起攻打大隋的,怎會變成叛亂之罪?」
「你難道不知道達達早有異心嗎?」一個大臣質問著。
阿布達愣住了,這陣子他根本沒注意小可汗之間情勢的變化,竟然輕易的相信公孫謹。如今鐵證如山,他要如何辯解?
「有人想發動叛亂,大可汗還被蒙在鼓裡!」突利可汗環顧眾人急急地說。
原來這封信是被突利可汗截去了,依現下的情況看來,公孫謹就可以避開嫌疑,繼續他分化的計謀了。
「他們的陰謀是以聯兵攻隋為由,然後把達達可汗的精騎引進我都斤山,出其不意突襲大可汗的牙帳,等殺死可汗,阿布達就可取代可汗之位,而梨花公主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可賀敦了。」
「不,不是這樣的。」瑤琴立即挺身直言。「阿布達說得沒錯,我們是想藉達達的力量去打大隋,絕不是你們所言的叛亂。」
「事實俱在,這封信確是你們兩人的筆跡,裡面所寫的內容和剛才所言分毫不差,眾人皆已傳閱過了,你們要大家如何相信?」突利可汗咄咄逼人。
「你們怎麼說?」伊利罕冷漠地看著阿布達和瑤琴。
「這是偽造的!」阿布達憤怒至極。
「可汗,這裡有一封達達的回信,信中指明他要幫助阿布達起兵,為他討回公道;若說他們沒有叛變之心,為何要這麼神秘的書信往來?若是真要要磋商聯兵抗隋的事,大可和可汗商量啊,為何要擅自行動?由此可見他們對可汗早有異心,分明是心存不軌。」突利可汗切中要害,讓人不得不信服。
「哈哈哈……」阿布達發出狂笑。
「你有證據為自己辯解嗎?」伊利罕不滿地詢問著。
「我沒有證據!」阿布達語調一沉,冷然地道:「我沒有為自己辯解的證據,有人想置我於死地,我卻沒有辯解的證據……」
話完,他看向瑤琴,像在交代遺言般地叮嚀著:「公主,你要多保重,這事全是我一人幹的,我自己做的自己承擔,你別蹚這趟渾水,好好活著。我很抱歉,不能為你報仇了。」
最後他向瑤琴告別,步出牙帳,望著幽幽的高空呼喊:「至高無上的太陽神啊,今日我蒙冤而死,他日您必還我清白,否則我死不瞑目……」
說著,阿布達拔出了迦沙寶刀,往脖子一抹,之後立即倒下。帳內所有人都跟著出來,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瑤琴沒有半句言語,只是淚如泉湧地呆立著。阿布達的自裁,讓她痛徹心扉,是她害了他啊!所有對她好的人都離她而去了。
伊利罕表面上雖是冷眼旁觀,但內心卻激動不已,看著無助流淚的她,他的心竟也跟著揪痛。
當所有人陷入慌亂之際時,瑤琴突然從一個衛士背後搶下弓箭,躍上她剛才騎來的颯露紫,向著都斤山的邊界奔去。眾人皆瞠目結舌,以為她想畏罪潛逃。
伊利罕不假思索,旋即跨上什伐赤快馬追上,所有將士也隨後緊跟著。
此時公孫謹正好要來驗收成果,他看著阿布達已經倒下,露出滿意的笑容,立即跨上馬背跟隨在伊利罕後面。他告訴自己,一定要親眼看見梨花公主死了,他心中的擔子才能放下。
公孫謹走後,阿布達的屍體被那娃帶走了。
第8章(2)
瑤琴一路策馬狂奔,來到了都斤山荒無人煙的山頂,她不是怕死想逃命,只是不願面對那群污蔑她的人。她沒有錯,如今卻背著不貞和叛變的罪名,教她情何以堪?
冷冽的山風颼颼地呼嘯著,但聞崖邊的白楊樹於風中沙沙作響,那聲音聽來甚是淒切,宛如在憑弔她……她不禁想起兩句名詩:白楊多悲風,蕭蕭愁煞人。
想到自己落得這般田地,萬念俱灰,唯有一死才能解脫。她不願讓伊利罕看出她的脆弱,更不願讓那群人審判她!
她下了馬走到山崖邊,對著巍巍青山呼喚著:「爹、娘,原諒女兒不能為你們報仇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今日只好跟隨你們了。」她閉著眼睛,絕望地欲往下跳。
「且慢!」急切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伊利罕焦急地喊:「先回去把話說清楚,我給你機會解釋。」
「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些什麼?就像阿布達說的,我也提不出有力的證據。我會自己解決,不用勞駕你們動手。」她冷若冰霜地道。
「你過來,別衝動!我們好好談。」他好想跟她說,回去自會真相大白,所有的遊戲都將結束。
「有什麼好談的?我已經被你們那群突厥高官貴族們定了罪,還能談什麼?」
她冷笑著。
「別忘了,我是領袖,可以主宰一切,你要相信我,這都是假象,是為了……」
他正想說出真相,無奈後面的官員、將士和士兵們都到了,只好把下面的話停住。
這時公孫謹也悄悄地跟在後面,他在和突利可汗耳語著。瑤琴心細的看到這一幕,大概明白了,這一切全是公孫謹一人內神通外鬼,他們全上當了。
原來伊利罕說得沒錯,公孫謹是個極有城府的人,只怪她報仇心切,才會這麼輕易的相信他。如今被逼到絕境,為時已晚。
「別過來!」她盯著伊利罕,不讓他有機會接近她。「你再過來,我馬上跳下去!」
「你冷靜點,事情或有轉機,不要想不開!」伊利罕心急如焚,生怕她真會跳下去,所以他有意無意偷偷接近,想利用機會抓住她。
但她眼尖的看出來了。她不會讓他帶回去審判,要死也要死在這乾淨的地方。
「站住!」瑤琴拿起弓箭對著伊利罕威脅道:「你再過來一步,別怪我手中的箭無情!」
伊利罕充耳不聞,逕自向前緩緩逼近,他不相信她下得了手。
「是你逼我的!」
瑤琴拉滿弓對著伊利罕射出無情的箭,那神情似乎想與他玉石俱焚。
那支箭正對著伊利罕的心臟飛去,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伊利罕倏地一閃,箭正好射中了在他身後觀看的公孫謹。
這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意外!公孫謹作夢也沒想到,他會栽在梨花公主的手上,他的計謀已經得逞,正準備等公主死了,他就可以回去覆命,誰知這一箭竟要了他的命。
在場的人看了這一幕,一陣嘩然,萬目睚眥。公孫謹在突厥的地位和往昔已不可同日而語,他得到不少人的尊崇和愛戴,此時竟被一名待罪的女子射殺。
「殺死她,殺死她……」人們以殺氣騰騰的氣勢逼向瑤琴。
「安靜!」伊利罕一聲斥喝,嘈雜聲頓時停住。
眼看公孫謹倒下,瑤琴露出淒美的笑容,她親手為阿布達報仇了。
伊利罕始終鎖住瑤琴的身影,他伸出手柔聲呼喊:「你過來,一切都沒事了,真正的老虎被你射死了,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