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澤說:「當時父親正是心煩意亂,所以聖上的旨意突然來到,父親一怒之下就……」
行歌看著兩人,「是因為我的事情而讓王爺亂了陣腳,這事因我而起,也應該由我而終。」
吳王大大地震動,「不行!你若去找聖上,聖上必然不會放過你。」
他幽幽地冷笑,「我說過,要我的命還沒有那麼容易。」
行歌的話突然頓住,耳朵裡像是聽到什麼,做了個手勢讓幾人都靜聲。
又聽了片刻後,他緩緩開口,「門外的君子是楓紅公子吧?」
「公子算不上,君子也不是。」楓紅推門而入。
吳王霍然起身,怒目而視,行歌伸手攔住。
「王爺不必著急,此人不是與我們為敵的。」他將換影劍丟過去,「借劍良久未及歸還,我猜你一定會在附近等我,也就沒去草舍找你。」
「原來當初你是和我『借』劍啊?」楓紅哼笑道:「那麼氣勢洶洶、殺氣逼人的借法,我還是頭回見。」
「事出緊急,迫不得已,還望見諒。」
楓紅問:「初舞怎麼樣了?中的毒已經解了嗎?」
「初舞中毒了?」君澤驚呼。
行歌沒有看他,只對楓紅說:「毒已解,多謝你借劍救了她一命,她還留在雪隱城。」
「等明天天亮之後,我去看看她。」
行歌淡笑道:「你來王府,不僅是要劍和問初舞的下落那麼簡單,也是為了王府之事來看熱鬧的吧?」
「有熱鬧看我當然不會錯過。」楓紅瞥了吳王一眼,「高高在上的王爺也會像侍宰的羔羊一樣,英雄無用武之地,我不趁機看這個熱鬧,豈不是太虧了?」
「你!」吳王勃然大怒。
行歌說:「你要看熱鬧也好,不過有件事要拜託你幫忙。」
「你又有求於我的時候了?最近的太陽怎麼總是從西邊出來呀?」
他自袖中拿出一個紙包。「這是我剛從千香茶社買的,初舞最愛喝這種茶,每天晚上都要喝完才可以睡得安神。當初我從京城走得急,沒給她喝這種茶葉,你要是去雪隱城就煩請把茶葉帶過去,叮囑侍雪,要三煎三沸之後才可以喝。」
楓紅愣愣地看著遞到眼前的茶包,「你、你這麼個人,居然還是個情聖,難道可恨之人真的有可愛之處?」
他的話讓行歌啞然失笑,「每次聽你誇我,都好像是在罵我。」
「這種東西要送還是你自己去送,我可不當這傳信物的紅娘。」他伸手一推。
「我只怕未必有送給她的機會。」
難得在行歌的眼底竟然看到一絲憂鬱,楓紅哈哈笑道:「行了,少在我面前裝可憐了,我還能不知道你?你幾時向人低過頭?這點小事就難住你,我才不信。」
「虎落平陽的成語你沒聽過?」
「你是說自己是虎,聖上是狗?」
行歌指著他笑答,「你是想繞著彎兒給我再加一條辱君的罪名?」
「行歌,和他鬥什麼嘴?」吳王對楓紅當時挾持行歌之事耿耿於懷。
要說他這輩子有恨的人,第一個恨的就是楓紅。
「你離開王府去雪隱城也好,回踏歌山莊也好,如今聖上不知道你和迷魂術有牽連,不會為難你。至於我,他忌憚我手下親信無數,不可能真的把我怎樣。」
行歌搖搖頭,「如今的局勢聖上也是騎虎難下,王爺遲遲不交兵權已經很令聖上沒面子,他就算是不殺王爺,也不會讓您好過。所以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王爺把我交出去,讓聖上解了心結,這件事自然就了了。」
「不行!」吳王虎目圓睜,「我就是死,也不會把你交出去!」
「若不交,我就算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沒辦法在頃刻間讓眼前的爭端消弭於無形。」行歌悠然沉吟片刻,忽然起身向外走。
「行歌!」
「二弟!」
吳王和君澤一同追到門口。
他轉過身,看著兩人,「多謝你們為我操了不少的心,也抱歉我的固執和霸道可能給你們惹了些麻煩。大哥,初舞之事……」
「不必解釋,」君澤握住他的肩膀,「我知道,初舞的心中始終只有你,我不和你爭了。」
「大哥誤會了,我是想說,也許初舞當初若選擇了你,便沒有這麼多的事情。她選我,其實是她的不幸。」
君澤愣住,忽然心底酸楚。因為這句話本不應該從行歌的口中說出,眼下他說了,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好像他在囑托放心不下的後事。
行歌將目光調轉向吳王,與他目光相對。
吳王心頭一震。這種眼神在行歌假冒君澤成親的那一天,也曾在他眼中見過。
「王爺,那天我在婚禮之上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吳王幾乎再流老淚。
「是爹不好,當年放任你們母子流落江湖,後來又讓你為爹犧牲了這麼多,如今如果再不能護你周全,九泉之下你讓我有何面目去見你娘?」
行歌眉峰一沉,「我未必會死,但是……爹,務必保重。」
他倏然消失於夜色中,急得吳王與君澤就要去追,楓紅從後面跳過,攔住他們,「此時不宜驚動過大,兩位別擔心,我會跟著他的。」
「你?」吳王皺眉,「只怕你最想讓他死吧?」
楓紅嘻嘻笑道:「王爺難道忘記我當日在草舍前曾對您說的話了?我雖然很不喜歡這個人,卻也不得不承認行歌是天下少見的人物,若他死了,我第一個要為之惋惜。」
王爺赫然想起這句話,卻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已笑著離開。
「父親,看來我們只有等了。」君澤扶住了他。
過了許久,吳王緩慢地問道:「君澤,你有沒有聽到……剛才,他叫我『爹』了。」
君澤的手背上,一滴水珠忽然濺落。
☆☆☆☆☆☆☆☆☆☆ ☆☆☆☆☆☆☆☆☆☆
行歌離開王府,直奔皇宮內苑。同時在他身後,有個人不疾不徐地跟著。
他並未理睬跟隨的那個人,逕自直闖向皇帝寢宮。大概是因為他上一次的潛入讓聖上恐懼,所以這次來明顯加強守備,到處是侍衛晃動的人影。
「欲蓋彌彰。」他冷冷一笑,躍身掠向守衛最森嚴的那一邊。
沒想到身後那人比他的速度還快,彷彿只是眨眼間就已掠過他身邊,趕到他面前,伸臂一攔。
他頓住雙足,問道:「攔我做什麼?難道是怕我去送死?」
夜色太黑,雖然和那人近在咫尺卻看不清對方的面目。那人沒有說話,只是固執地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今日之事,若我不現身絕不能平復聖上的怒氣。但我未必會死,當年我娘將我生在冰天雪地的塞外時,就沒指望我會活著,還活得這麼好,所以現在我更不會去死。」他深深地盯著那人,「讓開,沒人攔得住我。」
那人遲疑著,身子稍稍偏了一下。
頃刻間,行歌穿過那人的身側,躍到前面的紫辰殿。
大殿內燈火通明,皇帝正和神武將軍商議明日如何強闖王府之事。突然間窗欞一陣亂響,西邊的窗戶不知怎的驟然打開,有道人影挾著清冷的風落在殿內兩人面前。
皇帝驟然變色,起身叫道:「你、你是誰?」
神武將軍同時大喊,「有刺客!護駕!」
附近早已埋伏好的神武軍士立刻湧入大殿,隔開了聖上與行歌。
他斜睨著眾人,淡淡一笑,「聖上包圍吳王府,聽說就是為了要見我?怎麼我來了,聖上卻沒有半點待客之道?」
本來皇帝還不是十分確定行歌是否就是當日強取靈芝之人,在他心中,那個以殺氣就逼得他雙手交出靈芝的強盜必然是滿臉虯髯的莽撞大漢,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如神仙般靈秀俊逸的公子,但行歌剛一開口,那靈動而有魅惑力的聲音簡直讓他毛骨悚然。
「是你!真的是你!」皇帝大驚失色,抽出腰間的佩劍大喊道:「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眾侍衛大喊一聲湧上前來。
行歌還只是淡淡地看著大家,唇邊的笑容冰冷傲然。
十指緩緩伸出,看似曼妙的幾個姿勢,似乎連力氣都沒怎麼使出,湧到他身前的第一排侍衛就齊刷刷地倒了下去。
後面的侍衛見此情形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沒敢妄動。
「聖上,我來是想化解聖上心中的誤會,可不是來打打殺殺的。難道聖上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草民嗎?」
行歌一步步上前,那些侍衛震懾於他的武功,不僅不敢阻攔,還被逼得步步倒退。
「你、你大膽!」不甘於被一個「草民」控制局面,皇帝端出天子氣勢大喝,「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別怪朕狠心!」
「聖上想怎樣?」行歌挑起眉梢,「是想拿吳王的性命要挾草民嗎?聖上怎麼就斷定草民之事與吳王有關?」
「哼,事到此時你還想為吳王掩蓋什麼?」他冷冷說道:「二十多年前,他的府裡納了一個小妾最擅長這種迷魂術。我讓他交出那個妖女或者妖女的後人,他竟然沉默到今不響應,以他的性情,若非有莫大的隱情怎麼會不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