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澤帶她來到馬廄,指點她看到一匹火紅色的小馬。「這是大玉國進貢聖上的寶馬,聖上賞賜給父親,父親又送給了我。」
初舞撫摸著馬鬃,簡直是愛不釋手。
「君澤哥哥,讓我騎騎小馬好不好?」
他點點頭,對馬童說:「換個長些的馬鞍來。」
換好馬鞍,君澤伸手要抱她,初舞一擺手,「不用。」
她飛身而起,猶如一隻輕靈的小燕子,姿勢飄逸瀟灑,讓君澤不由得脫口喊了聲,「好。」
初舞在馬上一伸手,「君澤哥哥,我拉你上來。」
他左手拉住她的左手,右手一按馬鞍也上了馬。
兩人貼身而坐,初舞大概是年幼,並不覺得什麼,只是興奮地在馬上四處張望著,君澤輕輕環住她的腰,拉起馬韁,「我帶妳到旁邊的練武場轉轉吧。」
想不到王府中除了庭台樓閣之外,還有一片如此大的空曠場地。
初舞興奮地雙腳拚命去踩馬蹬,「君澤哥哥,我們讓小馬跑起來吧。」
君澤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父親不讓我騎奔馬,只許慢慢地溜躂,大夫說劇烈運動會讓我的身體不好。」
想起他過於白皙的皮膚,她忍不住問道:「君澤哥哥的身體有病?」
「只是小時候留下的一點病根,拖來拖去總好不了,其實也許沒有大夫們說的那麼糟。」他咬了咬下唇,「妳若是真的想讓馬跑起來,就跑幾步看看吧。」
跟在一旁的馬童急忙阻攔,「少爺,這可萬萬不行,王爺反覆叮囑,說絕不讓少爺騎馬快跑,否則就要小的們的命啊。」
君澤有點不高興,「父親不在,這裡我說了算,只是小跑幾步,又不是什麼大事。」
初舞摸了摸馬頸,笑著對馬童說:「你放心吧,有我在,這匹馬會很乖的。是不是,馬兒?」
那馬竟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一樣,鼻子裡噴著氣,點點頭。
馬童戰戰兢兢地讓開,君澤一甩馬鞭,令原本如閒庭散步的小馬慢悠悠地跑了起來。
初舞第一次騎馬,那種奇妙而興奮的感覺無法用言語表達,她一再地要求君澤讓馬跑得再快點,他也很順從她的要求,將馬速一提再提。
馬兒載著兩個少年漸漸飛奔起來,初舞和君澤的笑聲混在掠面而過的風聲中,飄得很遠。看初舞和君澤配合得如此有默契,連馬童都開始放下心來。
突然間,只聽奔馬長長地嘶鳴一聲,這聲音怪異而淒厲,馬頸高揚,幾乎將兩人摔下馬背。初舞慌得將韁繩緊緊勒住,高聲喝斥了幾句周圍人都不大懂的語言,同時她反手拉住君澤,以免他掉下馬背。
他臉色雪白,身子搖搖欲墜,就在千鈞一髮之時,有道白影從他們眼前閃過,有個人將他自馬上拉起,穩放在一旁的空地。
等到初舞完全控制住馬身,才注意到將君澤救下的,竟是那個叫霧影的少年。
君澤大口大口地喘氣,臉色始終沒有緩和,他低低地對霧影說了句,「二弟,多謝你了。」
初舞一驚,以為自己聽錯,轉頭去看,霧影也正在靜靜地看著她,唇邊是抹神秘的微笑。
「妳的馬騎得很不錯。」他的眸子在陽光下顯得流光四溢,更加深不可測。「這匹馬很通人性,難得牠的主人都沒有妳懂牠。」
君澤強笑道:「初舞冰雪聰明,是我所不及的。」
霧影仰起了臉,望著還坐在高高馬背上的初舞,伸出右手去,「要我扶妳下來嗎?」
初舞默然看著那隻手──如此修長纖細,竟比她的手還美上三分。半曲半張的手掌和指尖的紅潤都瀰漫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引力,情不自禁地,她也將手遞過去,就這樣十指相交,被他,牢牢握住。
君澤只覺在初舞面前丟了面子,神情很尷尬,「不知道這馬怎麼這麼不聽話?看來是野性難馴,多虧霧影及時幫忙,否則還不知道要出什麼大事。」
他不忘對一旁幾乎嚇癱了的馬童說:「把馬牽回去吧,好好管教。」
馬童連聲應著,惡狠狠地瞪了紅馬一眼。
初舞撫摸著馬頸釋疑,「這事不能怪牠,是有人拿飛針紮了小馬的脖子,牠一疼之下才發了狂的。」
「哦?飛針?」君澤不相信,湊近到跟前,在她的指引下果然在馬頸處看到一個小小的血點,似被用針尖扎過,只是滿地都找不到針。
會有人想故意陷害他們?
他深深皺眉,又見初舞從地上揀起一根柔韌的松針,若有所思道:「會不會是這根松針?」
「松針?」他不由得震驚,「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摘葉飛花,傷人於無形?」
「最厲害的高手應該可以。」她一邊說著話,眼角餘光卻在悄悄掃視霧影。
他不遠不近地站著,一句話都沒有說,眼神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
到底他是誰?從哪裡來?為什麼會被君澤稱做「二弟」?她還是一無所知,卻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
楚管家遠遠跑來,「少爺,您怎麼在這裡?不會是沒聽從王爺的命令偷偷跑來騎馬了吧?」
「沒有沒有,」初舞趕緊替他打圓場,「因為我喜歡馬,所以君澤哥哥帶我來看看他的小馬,我們沒有騎。」
楚管家鬆了口氣,對霧影說:「霧影公子,王爺請您去書齋說話。」
「有勞您了。」
他的聲音總是那樣淡淡的,雖然美妙動聽,卻讓初舞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他的心中在想什麼?為什麼他看著她時,會有那樣古怪的笑容?
「他是誰?」等霧影走後,她問:「為什麼你要叫他二弟?」
君澤怔怔地想了會兒,「他是我父親剛剛收養的義子。」
初舞恍然道:「難怪管家伯伯直呼他的名字,尊稱他為『公子』,而不是像叫君澤哥哥一樣,只叫『少爺』。」
他一愣,「是嗎?有這樣的不同?我沒有留意。」
「大概因為他不是王爺親出,所以管家也不願意叫他『少爺』吧?」她還自作聰明地解釋。
「若果真如此,也許……」君澤喃喃自語,卻沒有說完後半句話。
她眉心低垂,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天地間空曠了許多,連剛剛還欣喜雀躍的心也冷清了下來。
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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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影慢慢踱著步,看著腳下那模糊的一片黑色影子,嘴角的笑容早已收斂。
依稀間,他聽到從廂房兩側傳來的輕聲細語──
「就是他,突然來找王爺,王爺居然還把他收為養子。」
「難道他真的是夜隱的兒子?」
「他說是,看那眉眼五官,和夜隱真的很像呢,只是,誰能確定他與王爺到底是不是血親呢?」
「夜隱那個妖女,當年迷惑王爺還不夠,現在人死了,居然還叫兒子繼續迷惑王爺,真是不要臉。」
霧影站住了,面前的影子也停住,雖然那片黑影沒有五官,他卻對著那影子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這四個字輕輕飛出,讓走在前面的楚管家誤聽了去,回頭說道:「公子太客氣了。」
他笑出聲。這誤會真是誤會得妙極!
是啊,管家又怎麼會懂得他的心?
他所說的「辛苦」,遠非常人所指的那種皮肉之苦。從關外獨自一人走遍千山萬水,來到陌生的地方,找到一個陌生的男子,將自己的命運全盤交付,只因為母親臨終前的一句遺命。
到了這裡,即使得到王爺的熱情擁抱,依然可以感受到四周充滿懷疑和敵視的目光。
他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為何要生於這個世界上?為何要在這個世上生存?
他只是霧影罷了,一團呵之即散的白霧,一片永遠不會有生命靈魂的黑影。
吳王依然用熱烈的笑臉迎接他,像個孩子獻寶似地捧出一具古琴給他看,「這把琴,你能認出它嗎?」
他的手在琴身上輕輕撫摸了下,又錚錚地彈了幾聲琴音,一笑道:「是鳳尾梧桐七巧琴。」
吳王高興的拍了拍手,「你果然認得!」
「娘在世時,經常和我提起這把琴,說是當年走得匆忙,留在了王府,非常想念。」
歎了口氣,吳王眉宇間都是抑鬱,「那她為何不肯回來?哪怕只是來一趟,住個幾日。」
「娘是很要強的人,既然已經選擇別的路,就會堅持走到底,絕不肯回頭。」
吳王看著他,「你很瞭解你娘,你也長得很像她。」
「我不希望自己像她。」
他一愣,「為什麼?」
「因為娘走錯第一步,然後一錯再錯,又不肯扭轉自己的命運,只知道逃避,讓王爺為她牽腸掛肚了十七年,直至油盡燈枯都不得重聚。若我是她,所走的也是一條錯的路,那我會選擇自己掌握命運,絕不會允許它錯。」
吳王怔忡地看著面前這個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少年,他有著與自己記憶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七分相似的面容,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