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狄鳳辰心臟漏跳了半拍,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是說她每使用一次咒術,生命就減少一些,直到油盡燈枯為止。」
「不會吧?世間哪有這樣的笨蛋?」段星魂不信。
「這應該是與生俱來的,和她會使用咒術一樣,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看她的面相,本來可活到七十餘歲,可是如今,能剩個十年就很不錯了。」
十年?木煙蘿可能只剩十年的壽命?
「胡說!哪有這麼荒唐的事?」狄鳳辰選擇不信,「那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不過都是和尚、道士騙人的把戲罷了,你堂堂一名神醫,看不好我的病就算了,何必拿些怪理由來搪塞?」
「我看不好你的病?」千影老人怪叫一聲,臉幾乎貼到狄鳳辰的臉上去,「要說的話,咒術本身就屬於怪力亂神,你敢說自己不信?哼,若要解咒,那也簡單,只要這個就行!」
啪的一聲,他把一張破爛的黃紙拍在狄鳳辰的臉上,「信不信由你!氣死我啦!氣死我啦!」
段星魂想要阻攔已經遲了,只來得及把那張黃紙從狄鳳辰臉上剝下來。
本以為狄鳳辰會被千影老人的行為激怒,沒想到他偷眼看去,只看到他極難看的臉色,嘴角向下彎著,雙眼冒火,卻奇跡般的沒有發作。
「那是什麼東西?」
段星魂立即答道:「上面的字根本就是鬼畫符,我看不懂。」唉,莊主不找師父,盡拿眼出氣。
此言剛出,他馬上招來千影老人的一個大耳刮子,「師父我是鬼嗎?你這個不肖的徒弟!誰教你只肯跟我學醫,這些字你當然看不懂!這叫『瀰散咒』,任何咒術都能破,屬於最高級別的咒術,木妖應該能看懂;只要她對你施展瀰散咒,你的情咒就能解了!」
他洋洋得意的望著狄鳳辰,「你叫木妖給你解咒吧,我有沒有本事一試便知,不過──以木妖拿命換咒的情況,這種最高級別的咒足夠要了她剩下的幾年命。你是要自己還是要她,就是你自己的事嘍!」
狄鳳辰接過黃紙,盯著上面詭異的字體,手微微的顫抖。
「我看你對這姑娘挺有感情的,但是女人嘛,我相信你見得多了,少一個應該也無所謂對吧?」千影老人打了個呵欠。他不信堂堂武林盟主、江湖傳言神秘莫測的小子會為了一個女子做出多少犧牲。
「就沒有別的方法嗎?」他的胸口沉甸甸的。
不一樣啊,木煙蘿怎麼可以和其他的庸脂俗粉相提並論?
她是木煙蘿啊!是一個不貪心、真正對他掏心的好女子啊!
他在用盡心力忙著算計她的時候,她卻待之以誠,就在那淺淺一笑間慢慢的侵蝕了他的心,等到他回頭來看時,才發現已經沒有退路。
可是為了她,值得以自己一生的幸福換取嗎?
「沒有、沒有!要不是我這些年遊歷甚廣,連這一種方法都沒有!」千影老人皺著臉,捧著肚子道:「我餓了,你自個兒在這傷腦筋吧,我要去找吃的了。」
「星魂,你帶你師父去用膳。」
「可是莊主──」
「我沒事,你讓我自己靜一靜。」狄鳳辰閉上眼睛,再也不管別人的動靜。
難怪上次木煙蘿用咒殺了萬虯山之後會大病一場,此時病還沒好全,又用咒去救自己,結果又昏倒;這麼看來,千影老人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那麼,他又做了什麼?他在無形中浪費了她多少的生命?
這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造成的。原以為自己不會動情,動了情又自信可以一邊利用她、一邊愛她,這樣的他何其殘酷!
他睜開眼,走到床邊看著她睡夢中依然不安的臉;這個女子是第一個肯真心待他的人,她肯定沒有想到她的真心是他設計來謀害她生命的元兇。
自己的心冰冷了那麼久,為什麼現在要讓它重新體會到溫暖?為什麼在得知她只剩下十年壽命的今日才醒悟她是如此重要?
「我該拿妳怎麼辦呢?」他輕輕的問她,她卻沉睡著,把難題丟給他來解。
他若要解咒,她便會死;他若只要她,兩個人都活,他得到自己渴望的,失去的是名利和健康,必須承受一輩子的折磨;若什麼都想要,怕是最後什麼都得不到吧?
他要她,他不想她死。
「那就這樣吧!」他下了決定,露出釋然的微笑,「原來妳才是最後的贏家。」
他輸了,輸去自己的心,把自己從心裡第一的位置上讓給木煙蘿成為新的主人。
他情願不要解咒了,只要她守著他就好!
功名利祿、威望武功、瓊花山莊,本就不是他要的,如果因為情咒而失去,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即使後半輩子都困病不堪也變得不是那麼難以忍受,因為他忽然覺得沒有了她的世界,將會好冰冷、好孤寂。
「沒關係。」他微笑著撫摸她的臉,第一次不帶心機的開懷一笑,「只要妳在我身邊就好,我知道妳一定會保護我的是不是?就像妳以前那樣!」
「我以前一直在欺負妳,妳可知道?妳呢?妳是為何留在我身邊照顧我、為我捨生忘死?」是為了愧疚的心嗎?「沒關係,我會讓妳愛我的,讓妳因為我而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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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洩露了自己的身份,想來狄鳳辰恨死她了吧?她不能再留在他的身邊,因為她沒有勇氣承受他的恨,那會殺了她!
她不是要走嗎?為什麼兩腳拚命向前邁步,卻不能移動分毫呢?咦?這是什麼地方,竟然如此的眼熟?難道她在夢裡嗎?
沒錯,這是她的夢……
夢裡,她又回到那間破廟裡,沒人膜拜的神祇上堆了厚厚的灰塵,卻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棲息地。
她獨自蜷縮在神案下,瞪著從破瓦處漏下來的皎潔月光,用那微弱的光亮來驅除內心的恐懼。
遠處依稀傳來喧嘩聲,她知道那是人們在放江燈了。
今天是中元節;別人的節日,她一年中最難熬的日子。
這時候,關不起來的破廟門口多了一道長長的人影,只隨意瞥了一眼,她就垂下頭去環著自己,把自己隔絕在獨自的天地,心裡卻一直戒備著。
「妳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怎麼不去看江燈?」那個人走近她,好奇的問,聽聲音只是一個大她三、四歲的孩子。
她不理。
「妳叫什麼名字?是小乞兒嗎?為什麼在這裡?妳為什麼不說話?妳是不是餓得沒力氣了?我把我的饅頭給妳吃。」
看著一隻伸過來的手掌上白白的饅頭,她不客氣的搶過來大嚼。
「妳的家人呢?」
她大口吞著饅頭,尖銳的目光一直盯著他,還沒看清他的臉,他就急急忙忙的掩住自己的臉部,「別看、別看!我會嚇著妳的,我長得很醜。」
她的心情竟然平和下來,對方和她一樣有缺陷反而令她稍稍放鬆了戒備。
「你的……」她一說話,聲音變得又尖又細,「你的家人也嫌棄你嗎?」
「唉,那也是沒法子的事,誰教我有一個受人疼愛的大哥,人人都喜歡他,讓我不服都不行!妳要是見了他,也一樣會喜歡他,可是我跟他失散了,不過遇見妳也是緣分是不?」
「你不怨恨你大哥?」像她就恨死了怕她如妖怪的哥哥、姐姐。
「我……我只希望他別老是叫我醜八怪,讓我當他的馬騎,還用鞭子抽我就可以了……我可不可以要求妳一件事?妳莫要看我的臉好不好?」
「不小心瞥見也不行?」
「呃……那沒有關係。」他彷彿很不情願的妥協。
他忽然站起身來,看到他一動,她馬上叫道:「你幹什麼?」
「沒事,我只不過想找些水來給妳喝,妳吃了整個大饅頭,一定口渴了吧?妳不用怕,我坐回去就是。」
忽然,月光消失了,從廟門口刮進來幽幽的夜風。
「月亮呢?月亮呢?」無邊的恐懼鋪天蓋地的襲來,她忍不住尖叫:「什麼風?從哪裡刮來的風?那是什麼?救命啊!」
她一頭栽進他瘦弱的懷裡,貼著他瘦骨嶙峋的身體發抖,「好多鬼來找我了!他們要捉我,他們要害我!不要,我不跟你們走,我不去!你們走開!」
「什麼?什麼?」他被她感染了,慌張得四處亂瞅,然而四下靜悄悄的,月光一會兒就重新冒出來,依然靜謐的讓人安心。
可是她在他的懷裡劇烈的發抖,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幾乎快勒死他。
「沒事了,月亮出來了,妳看!」
她剛一探出頭,立即大叫一聲,重新埋進他的懷裡,恨不得鑽進他的身體裡。
「滾開!不要來找我,滾開!滾開!」黑暗裡一雙彎彎的藍眼睛正在對她笑。
「滾!都給我滾!」他有樣學樣的大叫,聲音充滿了威嚴,捍衛性的摟住她小小的身子,雖然他什麼也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