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詞者范仲淹。」
「我尤其喜歡最後幾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念這幾句的時候很動情,那個讓你朝朝暮暮的人是你的未婚妻?」
他淡淡笑道:「當然不會是別人能讓我有這個心情想到這闋詞。」
「可惜。」她幽然說道:「若是能有人為我被這首詩,我一定會很感動。」
「那你不應該說『可惜』,而是『但願』。」他糾正她的用詞。
「不,的確是可惜。」她的明眸凝在他的臉上,「雖然你的眼睛看不見,但我想以你那顆透明的心來猜,一定能猜出我在指什麼。」
他扯動著唇角:「姑娘在想什麼我並沒有興趣猜,但是姑娘如此主動示好,和一般的大家閨秀的確有所不同。本來我是懷疑過姑娘的身份,現在我覺得是我想錯了。」
她挺直了背脊,又興奮又顧慮地問:「你以為我是誰?」
「見之一面,不語三日。這句話姑娘聽過麼?」
她的十指互相勾纏得很緊,如她的眉心一樣。「難道你懷疑我和令狐公主有什麼關係?」
「雖然姑娘的美貌我沒有親眼看到,也不想附和大眾一起來讚美,但是我想,能有這等美色的女人,天下應該無雙。」
她嫣然一笑,「你說不想讚美,但是這句話聽得我真是很開心。」
「這樣的話姑娘應該早就聽膩了。」
「但是,從你口中說出會不一樣。」
玉如墨始終保持微笑,無色的微笑:「是因為我是玉陽王,所以姑娘對我的話格外看重?」
「不,你是誰並不重要。只因為這句話是你說的,所以我才覺得開心。是你、說的。」
最後四個字她念得很重,眼睛一直在緊緊盯著他的神情。
但是他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平靜地說:「多謝姑娘的器重。」
「王,」江輕樓剛剛出去辦事,此刻邁步進門,霍然看到嬰姬正站在窗邊對他微笑,雖然是面紗遮面,但是一眼就可以認出她來。
江輕樓大驚,手摸刀柄衝到前面來,「王,小心這女人!」
嬰姬笑出聲:「真是後知後覺,我若是想對你們王不利,昨天晚上送花籽的時候就可以下手了,還用等到現在?」
「那個花籽真是你送的?」江輕樓懷疑地打量著她,總是不大相信她能有這個本事。
嬰姬說:「我聽到你們說需要紅蓮花籽,我身上別的沒有,亂七八糟的藥品倒是帶了一些,這花籽本來是留給我自己用的,沒想到便宜了這小子。」
「姑娘莫非有很多仇家?」玉如墨問,否則她怎麼會帶這種珍貴的藥品?只怕她身上的解毒藥還不止一種。
嬰姬明眸中洋溢著的笑意更濃:「你還說沒興趣猜我的事情?這不就是在問了?」
玉如墨有點尷尬,沒想到三兩下會被她反將一軍,但是他很快恢復鎮定,故作思忖:「一朝三國之中,礦山最多的是金城,平原最多的是玉陽,海域最廣的是黑羽,從你的輕功步履之聲來判斷,更像是金城失傳已久的『鬼影無聲』。」
南向晚此時也走進來,看到三人現在的局面愣住了,又聽到玉如墨的這段分析,忍不住脫口問道:「莫非你是金城國的人?」
「雖不中已不遠矣。」她喃喃低語,聲音中難得有一絲懊惱的味道。
他將她的話盡收耳底,但是卻轉向南向晚的方向,「金城國國主金城靈據說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金城出美女倒也不奇怪,只是她的口音卻不是金城國的。」
「口音?」南向晚又一愣。
「向晚不是我一朝三國的人,你常在玉陽住,所以沒有留意到一朝三國的人雖然同說官話,口音卻略有不同。」玉如墨又轉向江輕樓的位置,問道:「輕樓,你可曾聽出什麼?」
江輕樓雙眸精亮:「她的口音和聖朝人很相似。」
嬰姬在他們的談話中眼神變化不定,先是吃驚,然後無奈地一歎:「是我大意了,在你面前急於表白,難免多話。人家說言多必失,看來還真說對了。」
南向晚盯著她:「你是聖朝人?難道……」
一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但是他還是不敢相信,那個人會在此時此地出現,會與眼前這個女人重疊成一個人。
「我是誰,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她吃吃笑著,並不肯定他們的猜測,也不否定。
此時床上的玉紫清忽然呻吟了一聲:「王叔?你在嗎?」
「我在。」玉如墨伸出手,拍著玉紫清的後背,「哪裡不舒服?」
但是玉紫清只是哼哼兩聲,翻了下身,像是又睡著了。
「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屬於他的謎,」她忽然提起剛才他們談到的話題,但是明顯話裡有話:「就是一個小孩子也會有讓成人捉摸不透的東西。這孩子就很有趣。」
她是什麼意思?玉如墨的臉向她轉過來幾分,傾聽她後面的話。
但她只是靜靜地微笑,用他聽不到的聲音來微笑。
江輕樓和南向晚都困惑地看著她,不確定這個女人到底是誰,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確定她的出現到底會帶來些什麼。
但此時他們有一個相同的感覺:這個嬰姬對他們的王,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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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輕樓和南向晚都沒想到,玉如墨居然要將這個嬰姬留在王府過夜。
「王,莫非您也……」南向晚吞吞吐吐。
玉如墨卻笑著替他說完:「莫非我也被那個女人蠱惑了,是嗎?」
南向晚鼓起勇氣說:「王如果沒有被蠱惑,為什麼要留那個女人?」
玉如墨回答:「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要看看她到底在耍什麼花樣。既然她已經主動來到我們身邊,不如我們大方打開門,請她進來坐客。比起躲在暗處的敵人,已經坐在我們身邊的人,我們更容易洞察她的一舉一動。」
「可是……」南向晚咬了咬唇,「王,我覺得您的話似乎前後有矛盾之處。」
「哦?」
「向晚。」江輕樓對他使了個眼色,「既然你也對那個女人不放心,就去加強守衛。」
「我知道了。」南向晚匆匆走出去。
屋內只剩下了玉如墨和江輕樓兩個人。
「輕樓,為什麼不讓他說完,我的話到底前後有什麼矛盾?」
江輕樓低垂首:「王的話沒有錯的,只是南向晚太多話了。」
「多話是因為多疑,才生多問,因而多話。」玉如墨溫文的笑著:「就如同你,雖然並不多言,但是心中也必定有許多的困惑,只是不想讓向晚逾矩多話,所以才攔住他吧?」
江輕樓沉默許久才開口:「王,那個女人如果真的是聖朝人……」
「如果真的是聖朝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就是令狐媚。」
玉如墨輕舒口氣,似是喃喃自語;「我不信除了令狐媚,還有誰有這種本事,連我的左右護衛都可以在見到她的時候變成了泥塑。」
江輕樓一被提到這件事就覺得羞愧尷尬,「但是據說令狐媚已經去了金城。」
「是的,所以這件事才很蹊蹺。向晚那個人喜怒形於色,只怕不是嬰姬的對手,所以摸底的事情還要你去做。」
「是。」
「無論嬰姬在府內怎樣走動,都不要過去打擾,隨她自由。」
「……是。」
玉如墨笑道:「答得這麼勉強?」
「屬下只是覺得,不應該給她過分的自由。」
「來者是客,如果我們的猜測沒有錯,以她的身份要在玉陽國上下任何地方走動都是我們無法阻攔的。」
「是。」
玉如墨最後說:「等到紫清的身體恢復起來,我們就返回王宮。這幾天如果有任何的緊急公文都拿到王府來,不得耽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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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墨站在院中,聽到有鳥兒從頭上掠過的聲音,他仰起臉,一束陽光正沿著他的臉頰滑過。
「在這裡等我嗎?」嬰姬總是這樣突然出現,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
「王府中的景致如何?」他從容地問,「記得在我十四歲之前,王府的西苑總是種著很大一片的海棠,因為大嫂非常喜歡海棠。不知道後來這片海棠還在不在。」
「我剛才去過那邊了,那裡現在沒有一朵花,都改成了楊樹。」嬰姬好奇地問:「為什麼你十四歲之前會住在這裡?」
「因為我的母親身體病弱,父王忙於國事怕無法分心教導我,長兄如父,所以將我交給大哥指教文武。」
「交給你大哥撫育也必然是因為你們的感情很好咯?」
「的確很好,雖然不是同父同母,但是勝似一母同胞。」
嬰姬忽然歎口氣:「很羨慕你們的手足情深,我的哥哥就不是這樣的。在他眼裡沒有什麼親人,只有可以利用的人和不能利用的人。」
玉如墨笑笑:「這樣說未免刻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