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趙公子飛快地在腦子裡尋找眼前這笑得從容,氣質卻讓人懾服的年輕男子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但是繞了一圈仍想不到。
玉如墨聽他的聲音有點氣急敗壞,依然是淡淡一笑,不再理他,只是筆直地走向前。
趙公子立時從檯子後面越出,探手來抓他的肩頭,喝道:「你站住!」
玉如墨聽到風聲,肩膀微晃閃過他的手,冷笑了聲,「還沒有什麼人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也沒有人可以命令我什麼。」
紗簾後,有人輕笑,「若是我讓兩位停手呢?」
這聲音眾人早己渴盼許久,正如宮裡的侍衛所說,人人都如骨頭酥掉一樣,連趙公子都由怒轉喜,拱手一禮,「讓姑娘見笑了,在下是——」
「你不應該在這裡。」玉如墨突地開口打斷了趙公子的話。他的聲音沉鬱,但是話裡的意思除了紗簾後的人之外,全場沒有第二個人能明白。
「你更不應該在這裡。」那笑聲幽然。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來,你在這裡難道不是為了等我?」他雖然看不見,但是卻能看透簾內人的心。
趙公子聽得忍無可忍,他並不知道這男人和佳人的關係,但是他心心唸唸盼望見到的佳人居然和別的男子如此親密地交談,這讓他憤怒至極。
於是他怒而抬手揮去,同時喝道:「你這個臭小子快滾開!」
玉如墨反手一撥,將來勢化解,語氣還是那樣淡淡的,「說話語客氣一點,你的乾爹也從不敢管我叫『小子』。」
趙公子一愣,再度打量著這個看起來頗為神秘的年輕男子。對方竟然提到他乾爹,而且還是一副很熟悉的口吻?
「你叫什麼?」趙公子大聲質問。
玉如墨一笑,「你還不配問。」
他抬腳又走上前一步,趙公子情急之下想拉住他,雙掌如鉤般抓向他的背脊,但玉如墨步伐輕靈地飄飄避開,他收勢不住,一下子衝到前面的紗簾位置,將紗簾猛地一把抓落下來。
飄飄白紗墜落,紗簾後那個本來端坐在琴旁的人也綬緩抬起頭,即使是用「春波蕩漾」一詞依然不足以形容她的眼波之美,所有的人都被她的美色所驚,張大嘴巴,呆呆地如被魔法點中,一動也不動。
這樣詭異的氣氛玉如墨實在是太熟悉了,他沒有再猶豫,向前跨走幾步,卻不知道面前還有幾級台階,腳尖撞到邊台的時候,他的身子踉蹌了一下,台上的嬰姬急忙從琴後閃電般躍過來將他扶住。
感覺到她的身子靠近,他反手拉住她的手腕,沉聲說:「跟我走。」然後反身將她拽出大堂,江輕樓趕到他們前面掀開車簾,他立刻帶著嬰姬飛身上了車內,沉聲喝令,「回宮!」
馬車飛快地跑了起來,轉瞬間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而玉簫樓內的眾人還在迷離之中,久久沒有人做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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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玉陽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青樓裡去搶人,說出去會不會成為一朝三國的笑話?」
馬車內她嬌笑著,笑容裡有著詭計得逞的得意。
玉如墨卻是陰沉著臉,「那你呢?堂堂聖朝公主,又是何等的尊貴,居然跑到青樓去彈琴,供男人玩樂?」
「這裡有誰說過我是公主嗎?」嬰姬乾脆來個裝傻充愣,「我有承認過我是公主嗎?如果沒有,彈琴賺錢又有何不可呢?我只賣藝,又沒有賣身,更談不上供男人們玩樂,其實玩到最後,到底是誰在玩誰,還不一定呢!」
「不錯,」他臉色鐵青,「是你在玩我。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安排的,在那裡賣藝,只是為了將你在那裡的消息想辦法傳到我的耳裡,讓我來找你。」
「真是奇怪,我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勁找你?直接入宮找你不是更好嗎?」她一直在笑,「更何況,那天分別的時候,我明明看到你是一臉訣別的樣子,彷彿一輩子都不要見我似的,我又怎麼能確定你會來找我?」
「嬰姬,」他急促地吸了口氣,「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虛偽的假話?」
「我?虛偽嗎?」她挑著眉毛,「一直都很虛偽的人不是你嗎?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你說的話嗎?封閉自己的心,遠離人群,用一張假面具來偽裝自己。這些話雖然當時只是假設,但是現在看起來,原封不動地送給你最合適。」
「你引我來,就是為了激怒我?」他吸口氣,決定反擊。「若你不是為了引我來,算是我會錯了意,你現在就可以下車回去,以後你想在玉陽國幹什麼,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違法亂紀,我絕不理睬。」
她靜默片刻,再度笑道:「生氣了?」貼近,她托起他的手,查看著她留下來的那個痕跡,歎氣道:「唉,怎麼這麼快就痊癒了?早知道當初應該再抹一把爛膚草。」
玉如墨忙抽回手,無可奈何地咬著牙,「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總在想什麼?」
「想你啊。」她嫣然一笑。「否則我何必這麼折騰,佈置這麼大的一個局,就為了引你來。」
「你承認了?」
「剛才我也沒有否認,不是嗎?」她故意拿話繞他,「我只是問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要這麼費勁地來找你,但並沒有說我的目的不是為了找你。」
他快被她這麼兜圈子的說話方式氣暈過去了,不過此時也才發現,剛才他一直握在手中那個酒杯,居然還緊緊地抓在左手裡都沒有放開。
「輕樓,不要從王宮的正門走,繞到後面走西北的那個角門。」
「是。」江輕樓在外面接話。
嬰姬笑道:「為什麼要走角門?怕我見不得人?」
「我不想讓王宮的侍衛變成一攤爛泥。」他不是要看不起自己的侍衛,但是在她的美色之前,如向晚和輕樓都會失語,更何況其他的普通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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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墨命令宮女給嬰姬準備一處偏殿居住,對於她的身份,他也只是簡單地以「嬰姬姑娘」作為交代,這讓震驚的宮女們更加茫然。
王從來不會帶外面的女人入宮,而這個美得驚人,讓她們看到一眼就自慚形穢得垂手肅立的女人到底是誰?王和她,又是什麼關係?
好奇歸好奇,但是誰也不敢問,只好手忙腳亂地去準備。
消息不脛而走,最先趕來的人是玉紫清,他看到嬰姬時的表情,用震驚和憤怒都不足以形容。
「你這個妖女!為什麼又來糾纏我王叔?」
玉如墨只覺得有一陣風衝向身邊的嬰姬,他立刻抬手一拉,將那個孩子拉了回來。「紫清,不得無理,她是我請回來的客人。」
「又是客人,又是客人!王叔您不是曾經說過,沒有在別人家作客一輩子的道理嗎?」
「如果可以反客為主,當然是我最樂見其成的了。」嬰姬面對玉紫清的時候總是笑盈盈,從容不迫地反唇相稽。
玉如墨接話,「紫清,對嬰姬姑娘說話必須謙虛客氣,畢竟她曾救過你。」
「被救過一次,難道就要感恩一輩子嗎?」他繼續用王如墨的話反問他,「恩人的情意不見得要貼身相隨才算是回報,這也是王叔您說過的。」
玉如墨歎了口氣,「你聽我講《史記》,似乎都沒有你聽我說別的事情記得牢固。」
「這是不是叫作繭自縛呢?」她在旁邊偷笑。
玉如墨暫不理睬她,只對侄子諄諄教誨,「感恩,是身為人最起碼要具備的道德品格,如果你不懂得感恩,就是一個冷血的人,連那些動物都不如。」
玉紫清的小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或怒,還是怒氣交加又無從發洩,只是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嬰姬,咬牙切齒地說:「別忘了我說過的話,早晚我會揭了你的這層狐狸皮!」
聽見他跑掉的腳步聲,玉如墨緩緩解釋,「紫清自幼受寵,難免性格偏激。」
「你說的也不對,他的性格是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才會變得偏激。」她笑道:「不過這小子的話似乎也有那麼一、兩分道理。」
「紫清曾經說人心會丟。他失去父母疼愛很久,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親人身邊,總怕我將來不會關心他。」
「人心會丟?」她的眉尾劃出一道很好看的弧度,「不,人心不會丟,只是會變。你的心,和之前我們初見的時候有沒有改變?哪怕只是一點點?」
他一震,沉默良久後才回答,「以前我畏你是敵,現在我敬你是客。」
「僅此而己?」她繼續追問:「你會為了一個客人而丟下朝政,自貶身價,跑到青樓去帶走一個和你並不相干的女人回宮?」
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更久。最終,他撂下一句話,「嬰姬,你很聰明,非常的聰明,只是,別讓你的聰明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