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突來的聲響驚醒她的沉思。
正當汪羽璇從書包裡掏出面紙擦眼淚,驀地一個熱騰騰的木製便當盒丟在她桌面上,一道醇厚低沉的嗓音響起。「別再吃那個沒營養的東西了!唸書打工都需要體力,老是吃饅頭怎麼行?」
「你……你怎麼……」訝然揚眸,汪羽璇的淚眼對上車赫凡幽靜的深眸,瞬間一陣莫名的羞愧窘困混合氣忿惱怒襲上全身。
他到底想怎樣?沒事來招惹自己,害她連好朋友都沒了!
平常他也不太按時上課,也不會在午餐時間出現在教室裡,幹嘛沒事給自己送午餐?他們啥時建立起這樣的交情?她真討厭他沒來由的「同學愛」!
「謝謝你,我不要。」
汪羽璇低下頭默默拭淨淚水,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對他出氣,只能以客氣的態度道:「你自己吃吧,我的饅頭裡面有蛋還有肉,很飽了,謝謝你。」
「我吃過了,這個是給你的。別吃饅頭了,那一點東西怎麼可能填飽肚子?」車赫凡的聲音出奇溫柔。
他隨手拉了一把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太過靠近的距離足以讓她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幽淡麝香味。
每天練球健身的車赫凡有著比同齡男孩更強健遒勁的身形,儼然是個渾身充滿男人魅力的大人,正值豆蔻年華的汪羽璇沒來由感受到他的超強電流不斷朝自己射過來,不斷鼓動她靈魂深處某種不曾啟發過的情感。
她害怕那種不能控制的不安全感,更討厭自己幹嘛莫名奇妙的張惶失措!
然而事實上,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抵擋他致命的魅力。
她怔怔望著還冒著熱氣的便當,光是看盒上鑲銀線的標誌就知道,那是來自某家知名的日本料理店,以前家裡環境還可以的時候,母親也會請司機幫她送這便當來。
她喜歡吃清淡有韻味的食物,日式定食簡單爽口、滋味鮮美,一直深刻烙印在她記憶裡。
「快吃啊,光用眼睛看又不會飽。」車赫凡幫她把筷子打開,不容拒絕地放在她手上。「我請家裡送了兩份過來,這一份留給你,我已經吃飽了。你儘管吃,不用擔心。」
「為什麼?」汪羽璇輕咬下唇。
打開的便當菜色令人垂涎,只是手中的筷子無法移動。她不習慣吃別人送的食物,以前同學間請客的永遠是她,現在從天堂跌落地獄,她非常害怕別人的同情悲憫,深覺那是另一種形式的羞辱。
汪羽璇最後還是放下筷子,狐疑的眼光瞅住他,幽幽問道:「你可憐我?」
「可憐?」他冷冷揚唇一笑。「你眼睛看得見、耳朵聽得到、四肢完好健全,有啥好可憐的?」
「我們……過去半年都不熟,同在一個班級上課也難得講上一句話,為什麼突然請我吃午飯?車赫凡,你知道我不比從前,現在的我不再是企業家之女,我甚至連基本的學費都致不起!我跟你們不一樣,這種高價便當不適合我,請拿回去!」
不知哪來的一股悶氣,無以名狀的自卑感竟在這時候一併爆發,汪羽璇握緊的拳頭微顫,因情緒激動而讓她白淨的小臉泛起一陣紅。
「江同學,你說到哪去了,有必要生這麼大的氣嗎?只不過是一個便當。」
車赫凡深鑿的五官蒙上慍色,他也弄不清楚這平常看起來溫柔纖弱、講話輕聲細語的同學,怎會變了個人似地抓起狂來?
「對,只是一個便當。」汪羽璇仰起頭,長長吐了一口氣歎道:「很多事情,可以說得很簡單、做得很乾脆,卻被別人解讀得很複雜……」
「你在說什麼?誰解讀複雜?」車赫凡不解地瞇起眼,俊朗眉峰蹙攏。「我倒覺得是你想太多了。」
他瀟灑揚了揚眉,眼眸綻放堅定自信。「事情分明很簡單,多一份便當對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純粹出於善意。你不要老往壞處想,我們同學一場,請吃一個便當又怎樣?如果這個便當是同情,那我之前請全班去淡水別墅狂歡又算什麼?汪羽璇,我覺得你再拒絕我的話就太不給我面子了。請你笑納,好嗎?」
車赫凡再度把筷子拿起來放在她手上。「吃飯皇帝大,我們不要再為一個便當繼續辯論下去了,好嗎?快吃吧。」
「車赫凡……」汪羽璇這次沒有放下筷子,只是對便當皺眉歎氣。「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知道奚心璦她……」
「她怎麼了?她跟我、跟你要不要吃這個便當有關係嗎?」車赫凡仰起下巴,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她,等待答案。
「跟便當沒關係,是她……她其實很——」汪羽璇吞吞吐吐,不知道該不該說真話。
「不管她怎樣,那是她的事情。」車赫凡打斷她的猶豫,語氣鏗然道:「每個人都有交朋友的權利,我想交你這個朋友,你可以選擇接受,當然也可以拒絕。」
車赫凡瞬也不瞬盯著她,頓了頓,緩言道:「不管你要接受或拒絕,都跟第三者無關,這樣你清楚了嗎?」
「……我………」汪羽璇拿著筷子張目結舌,車赫凡的理直氣壯、堅決態度令她沒有反駁的餘地。
「好了,我不打擾你吃飯。」車赫凡推椅起身,高大身形杵在她面前,確實有種懾人氣勢,他不改堅定卻溫柔道:「慢慢吃,看在我的面子上—盡量把它吃完,好嗎?我先走了,你慢用。」
一旋身,他俊挺的背影漸漸離去,汪羽璇目送他消失,再看看手上的筷子,瞬間決定細心品嚐這便當。
無論如何那是車赫凡的一番心意,他都說得那麼白了,大家單純交朋友,普通朋友跟男女情愛無涉,就算她接受車赫凡的友誼,也不會跟奚心璦的友誼相互羝觸吧?
汪羽璇吃一口車赫凡的愛心便當,很阿Q地想著同時擁有心璦和車赫凡兩個好朋友,該是多麼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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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宅
應算是閤家團圓的溫馨晚餐,車赫凡對著滿桌子山珍海味,卻引不起食慾。
「赫凡,今晚多吃點,我特別請廚房做了你愛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車夫人一逕對車赫凡獻慇勤,好像非要在場所有人都看到她對這個「外面生」的兒子多麼無私「照顧」。
「很好吃,謝謝。」車赫凡客氣地點頭道謝。
除此,他再無法擠出其他的熱情言語回應他「名義」上的母親,那充滿應酬而虛偽的笑臉。
「赫凡,『你媽』為了你今天要過來吃飯,一大早就跟著廚房的阿嬸到市場採買,還要我去問毓賢你喜歡吃什麼。哈,她很久沒對家裡的三餐這麼用心了。」車金祺難得扮演慈父角色,笑嘻嘻替兒子挾菜盛湯。
「你看,有排翅、鮑魚,這燕窩還是『你媽』上回去香港特別買回來的。今晚菜色特別豐盛全是托你的福!連你在澳洲的兩個姊妹回台灣度假,『你媽』也沒準備這麼豐富的菜色。」
「謝謝爸。」車赫凡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縱使他覺得父親說的話令人反感,特別是「你媽媽」這三個字。
他打從心裡不認同,作風囂張的車夫人是他名義上的母親。
「是啊是啊,為了歡迎你回車家,我確實花了不少心思。」車夫人趕忙邀功。「別說你愛吃的東西我已經打聽好了,連你將來要住的房間我也請設計師全部按你喜歡的顏色風格換新,等會兒吃完飯帶你去看看,要是有哪裡不合意的再改」
「我暫時不打算住這裡。」車赫凡一句話讓車夫人瞬間變臉。
「什麼?什麼叫你不住這裡?」車夫人的笑意全部收起,冷冷問:「這裡是你家,你不住這要住哪?」
「我想陪我媽住。」車赫凡一字字說得很清楚。「她一個人住,我不放心。」
「你媽是大人了,有什麼不放心的?」車金祺臉色很難看。
「是啊,你爸爸說得對。」車夫人順勢幫腔。「你是我們車家的孩子,沒道理流落在外頭嘛,這要給外人聽見了,不知道會傳得多難聽。」
「不,我住『外頭』方便,反正我在『外頭』也住習慣、住很久了。」車赫兒故意加強「外頭」兩個字。
「你….!」車夫人沉下臉,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老公,冷言道:「你瞧,這就是你最得意的兒子,不知道是像誰?」
「你給我閉嘴:」車金祺怒火中燒,大喝道:「我的兒子我自己會管!」
「哼!」車夫人到底不敢惹火老公,只冷哼一句便噤聲不語。
也難怪車夫人要變臉,她處心積慮把車赫凡弄回家裡住,最大目的就是藉兒子把老爸車金祺留在家裡,免得他以想見兒子為由去會小老婆金毓賢。
她費盡心機張羅布網,就是想把一老一小全緊緊握在手裡,如此一來,不管將來東兆會落在哪個人手上,她都有好處可以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