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點頭。
他怔住,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胃部很不爭氣地一揪。
只可惜她下一句話立刻當頭對他澆下冷水。「夏蕾剛剛玩得太過火了,現在根本沒人敢跳舞。」
「為了重新帶起氣氛,所以妳才請我跳舞嗎?」他冷笑,胸口的火燒成灰,一片蒼涼。
原來妻子並不是真心想與他跳舞,只不過為了使賓主盡歡,不得不虛應故事罷了。
哼,歐蘊芝不愧是歐蘊芝,不愧是歐家最嬌寵的公主,趙家最得意的兒媳。
他甩甩頭。「抱歉,恕我無法奉陪。」
他承認自己不是個好演員,演不來這種夫唱婦隨的虛假戲碼。
「睿。」她在他身後輕聲喚。
是他聽錯了嗎?還是她清雅的嗓音裡果真流露出一絲焦急?
不,歐蘊芝怎麼可能焦急?她天生就是個公主,皇室貴族永遠是不疾不徐的。
趙英睿譏誚地撇嘴,腳步不停。與其跟個冷血的木頭美人演戲,他寧可跟那些苦纏著他的淑女貴婦調情。
他走向其中一個貴婦,接過她遞來的美酒,一口乾了,然後對她邪魅一笑,電眼放出百萬伏特。
「願意跟我跳一支舞嗎?寶貝。」明知週遭耳朵百隻,只只豎起,他仍是放肆地口出輕佻之詞。
女人教他的電眼掃射得全身酥軟,也顧不得什麼禮教了,借酒裝瘋,藕臂勾上他寬挺的肩,桃暈的頰腮貼在他頸側。
趙英睿摟住主動送上來的小蠻腰,來者不拒。
蘊芝以為她妹妹跟男友在舞池裡大跳Disco就叫丟臉嗎?他這就讓她瞧瞧,什麼才叫真正的沒面子!
他冷然地想,決定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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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得爛醉。
結婚兩年來,除了新婚之夜他推不過親友團們強力敬酒,被灌得醉醺醺,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證他喝到掛。
是真的掛了,如果不是她扶著他,他甚至站不穩。
公公趙仁和見他喝成這樣,大為光火,婆婆周美蘭臉色也很難看,而她父親歐泰春更不用說了,聽著兩位親家口口聲聲道歉時,一徑臉青青。
「英睿醉了,今天就讓他睡在你們家吧。」抓了個空檔,周美蘭悄悄囑咐她。
蘊芝點頭。不須婆婆交代,她也打算這麼做。丈夫醉茫茫的,連站都站不穩,最好是立刻上床休息,別再舟車勞頓受折磨。
她扶他上樓,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閨房,小心翼翼地將他高大的身軀推上床。
他躺在床上,喝得頭暈腦脹,神智不清,一雙眼卻還是睜著,若有所思地瞧著她。
「你會不會想吐?要不要喝點水?」她溫聲問。
他不吭聲。
「我倒杯熱茶給你喝吧。」
倒了杯熱茶,她來到床邊,扶他半坐起身,體貼地一口一口餵他喝下,接著,她將杯子放在床頭,他忽然抬手掐住她尖巧的下頷。
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妳不生氣嗎?」他粗聲問,眼眸泛著紅霧。
「氣什麼?」她不明白。
「我今晚的表現,妳一點都不生氣嗎?」
他是指什麼?他一支接一支不停地跟不同的女人跳舞,還是一杯又一杯不停地喝酒?
她該生氣嗎?
蘊芝苦笑,垂下眼。「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她迴避他的問題。
他低咆一聲,像是怒了,忽地反轉過身,將她整個人釘在身下,含著濃濃酒精味的氣息噴在她臉上,醺得她發暈。
「睿。」她驚慌地輕喚。
他瞇起眼,俊朗的臉龐一寸一寸低下,一寸一寸逼近她,她強烈暈眩,也不知是因為酒氣,還是心慌。
他想做什麼?
「我不相信……」
他模糊地咕噥著什麼,她聽不清,直覺地想掙扎。
心念才動,他便整個人趴下,她驚呼一聲,還來不及推拒,他整個人已倒在她身上。
粗重的呼吸拂過她頸側動脈,她僵著嬌軀,以為他會做什麼,他卻是動也不動。
又過了幾秒,蘊芝才恍然醒悟,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原來睡著了。
她閉上眼,許久,唇畔輕輕逸出自嘲的笑聲,虛軟地在床上躺了好片刻,她才推開丈夫,坐起身。
他睡得很沉,鼾聲規律地作響,不是很吵,只比貓咪的呼嚕大聲一些而已。
蘊芝伸手,撥開垂落在丈夫額前的發綹,她靜靜看著他的臉,他立體的五官,那發亮的前額,端俊貴氣的鼻,以及紅潤的、飽滿的唇。
他睡覺時整張臉的線條都放鬆了,不像平常繃得那麼緊,俊唇毫無防備地微微開啟,看起來既俊秀又無辜,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鼾聲乍然停了幾秒,趙英睿翻過身,臉龐埋入柔軟的枕間,換個姿勢繼續安眠,還滾出一串滿足的咕嚕聲。蘊芝愣然聽著,半晌,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一彎。
她傾身,更仔細地端詳他半藏在枕間的臉,飽滿的下唇緣,有一顆淡淡的痣,溫潤地散發出一種令人遐想的性感。
蘊芝看著,恍惚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遇見這張臉的那個秋天午後──
第二章
那時,蘊芝才十三歲。
剛從英國的寄宿小學畢業,父母安排她就讀台灣一所貴族中學。學校為新生舉辦了一場歡迎會,因為她在英國讀小學的時候,就得過不少鋼琴比賽的錦標,在青少年音樂界中算是小有名氣,校方希望安排她在歡迎會上獨奏一曲,而她母親也答應了。
那天下午,陽光暖洋洋的,透過落地窗灑進屋內,她對著一架新買的史坦威名琴練習表演的曲目,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她微瞇著眼,沉醉在溫暖明亮的琴音中。如果鋼琴品牌也有貴賤之分,那史坦威無疑是貴族中的貴族,這美麗的音色,只能用雍容華貴來形容。
這台琴,是父親買來歡迎她回家的禮物,她很喜歡,收到時欣喜若狂。
雖然從小到大,為了練琴吃不少苦,但她仍是愛彈琴的,也像所有學琴的人一樣,渴望擁有一台完美名琴。
這美妙的音色,真是太棒了。
她專注地彈琴,專注地傾聽著鋼琴與她指尖的對話,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一曲彈畢,回過神時,她才愕然驚覺門邊站著一個少年。
他斜倚在門邊,一面拋著顆棒球,一面閒閒地看著她,方唇噙著一絲不太像是笑的笑,黑眸有神,閃閃發光。
她驚站起身。「你是誰?」
這間琴室位於歐家大宅二樓,如果不是熟人不能隨便上來的,但這男孩明顯是個陌生人。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走向她。
他走路的儀態很不端莊,單手插在褲袋裡的姿勢很不文雅,他身上的穿著也跟她熟悉的那些豪門公子很不一樣,他們通常西裝革履,絕不會穿一件連帽薄棒球夾克,配一條破了好幾個洞的牛仔褲。
「就是妳吧?」他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她,晶亮的目光若有所思,帶著一絲批判。
饒是蘊芝一向習於成為眾人的焦點,也被他這放肆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
「你是誰?」她警戒地看著他,盡量保持禮貌。「請問有何指教?」
「妳就是歐蘊芝?」他不答反問。
「是。」
「聽說妳以後會成為傑的新娘?」
傑的新娘?蘊芝眨眨眼。「你是說趙英傑?」
「嗯哼。」
「你認識他?」
他不答,看著她的目光很奇異,彷彿她問了個傻問題。
「喂喂,妳該不會沒見過他吧?」他粗魯地問。
「我──」蘊芝臉發熱。她是沒見過,只從父母口中聽過這號人物,卻從沒見過他,連照片也沒看過。
「真服了你們了!」少年猛揮手,大翻白眼。「連面都沒見過,就可以談以後要結婚!」
「我們沒說一定要結婚。」這少年誇張的反應讓蘊芝好尷尬。「只是我媽說趙……」她思索著該怎麼稱呼。「趙學長跟我念同一間學校,以後我們可以多來往,多瞭解對方。」
「那不就等於是相親嗎?妳才幾歲?十二、十三?這麼年輕就被家裡介紹對象,不覺得彆扭嗎?」
那又怎樣?關他什麼事?
蘊芝有股衝動想反駁他,但多年接受的淑女教育讓她保持靜默,不與這陌生男孩起爭執。
「妳怎麼不說話?」她不吭聲,少年可一點都不感激她的知所進退,大大皺眉。
「……」
「喂,妳不會是啞了吧?」棒球在她面前拋上拋下。
「……」
「真是個悶葫蘆!」他拿棒球輕敲她的頭。
她駭了一跳,驚呼一聲,直覺低頭躲開。
這聲驚呼,惹來了另一個少年。「睿!」他責備地喊一聲,走進房內,搶過球。「別這樣欺負人。」
睿?這是那個男孩的名字嗎?
蘊芝好奇地揚起眸,這一看,可把她整個人凍在原地。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
是雙胞胎?她震驚無語。
「不好意思。」見她臉色變得蒼白,後來的那個少年頗有歉意地開口。「我是趙英傑,這是我弟弟趙英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