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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綠痕

  「嗯。」左剛自衣袖裡掏出一錠官銀放在他的面前佐證,「且這批官銀已流入京城內外了。」

  「真難得有這等新鮮事……」他倒是想知道,那些白花力氣去劫官銀的蠢蛋,究竟知不知道官銀這玩意,在民間根本就無法通用?

  「你查不查得出這批官銀是何人丟失的?」為了這事一個頭兩個大的左剛,對於這回劫鏢之事,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需要點時間。」他拾起那錠官銀,默然地瞧著銀子底下的官府鑄印。

  「那這事就拜託你了……」燙手山芋終於脫手,左剛不禁慶幸地吐出一口大氣,就在他轉身要走時,他瞧著擺在步青雲身邊動也沒動過的藥盅,「喂,你又不喝藥了?」

  「不感興趣。」

  「什麼不感興趣?再不喝,你就不怕你真的拖不過這個春日?」左剛忍不住指著他的鼻子警告,「若你再拿性命開玩笑,你就鐵定不死也難活了!」

  拖不過春日?停下手中針線動作的如意,緩緩揚高了柳眉。

  「那也是我的命,不送。」一手把玩著官銀的步青雲,頭也不抬,只是揚扇要嗓門吵死人的他滾出去。

  將他兩人所說之事,全都一字不漏聽進耳裡的如意,默然地看著左剛遠去的身影。

  「小呆子,把那藥倒了。」見她一如往常地在發呆,步青雲以扇敲敲桌面。

  「是。」她乖順地應著,如他所願走去他的身旁拿過已涼的藥盅,再走至窗邊替他澆花。

  身後傳來的幾聲悶咳,聽來似乎有些壓抑,如意默然地走回他的身畔,在他取來幾本奏折欲看時,拿起他的外衫幫他披上,在他因此而疑惑地抬起頭時,她對他笑了笑,再坐回牆角安靜地刺繡,一如以往。

  為此,生性多疑的步青雲,默然地將兩眼悄悄移至她的身上,多看了她幾好眼,並因她前後待他有所不同的態度而若有所思。不過一會兒,他抬起頭,趁她低首之時,瞇眼看向她手中所繡的東西,並在瞧清楚後,不禁揚高了一雙朗眉。

  若他沒看錯的話,她手中所繡的,並非尋常閨女所繡的花鳥更不是鴛鴦,而是一隻……繡得歪歪斜斜、奇醜無比的……划水鴨子?

  渾然不知有人在看她的如意,此時此刻,滿腦子所盤繞的,全是那一錠擱在小桌上的官銀,以及那個病況不樂觀,恐拖不過春日的步青雲。

  或許路是人走出來的,但若有捷徑,為何不利用?

  既然他的人生那麼無聊,而他也活得不是很有勁,那……

  就拿他當作是消遣消遣好了。

  ※※

  雖說是將他當成消遣玩玩,但,到底該從什麼地方下手好呢?

  天色一黑,在步青雲終於賞賜了兩本奏折供她帶回府後,一回府內交差的如意,即將自己關在房內,將那兩本奏折與步青雲附在奏折上的見解,各抄寫了一份留下來。

  只是光是看些諫言,她總覺得仍舊不能全然摸透那個男人,而就算日日與他相處,在他那雙冷眼和火力十足的惡嘴下,最多,她也只能摸到他的個性為何,至於他有什麼弱點,和在他背後除了有皇帝這一尊靠山外,究竟還有哪些人在,才使得他能夠如此大搖大擺,這些,她還是有些懵懂和不確定。

  反覆思索,所得仍是有限,如意不禁擱下手中的筆,兩手環著胸坐在椅內。

  「八月,你打聽到些什麼?」這些天來,也給她在客棧內喝茶也喝夠了,聽她說,她已跟客棧裡的人打成一片,那她應當有些什麼收穫才是。

  「只打聽到千里侯的一點小道消息。」每日在客棧內與每桌顧客東家長西家短的八月,很有心得地站到她的面前報告。

  「說。」

  她伸出一指,「他祖上代代為相。」

  「這我知道,有沒有別的?」

  「聽說……」她搔搔發,也不知自己有沒有記錯,「聽說,他祖上曾幹過某朝的王爺,還曾定居過東瀛。」

  如意一手撐著下頷,「是嗎?」怪不得她老覺得他那囂張又目中無人的姿態,感覺挺像是皇親國戚那類人。

  「這是那個客棧老闆東翁說的。」這幾天來,她在客棧裡聽了一大堆的聽說,最怪的是,似乎在那間客棧裡,人人都有著所謂的聽說。

  「你還知道些什麼?」

  「都記在這紙上了。」她自袖裡掏出一張四處搜集情報而抄來的小抄。

  看著紙上一些瑣瑣碎碎的八卦或是流言蜚語,總覺得所獲不多的如意,才想另謀他法時,不期然地,燭火照在銅鏡台上所反射出來的金色光芒,自一角斜斜地映入她的眼簾,她頓了頓,清清楚楚地想起上一回她是在哪見過這類刺眼的顏色。

  沉穩的笑意緩緩在她面上漾開來,站在她前頭的八月伸手揮了揮,在她又開始沒反應後,八月忍不住多心地看了似是胸有成竹的她兩眼。

  「小姐是不是有主意了?」輕歎口氣後,八月兩手捧起她的臉龐用力將她搖醒叫回魂。

  「八月。」如意款款一笑,伸出一指勾了勾,要她附耳過來。

  有些好奇地附耳過去聽了一陣後,八月登時刷白了臉,渾身僵硬地勉強轉首看向她。

  「小姐,你……真要這麼做?」

  「真的。」她點點頭,笑得一臉天下太平。

  八月猛捉著發,「但……」這哪算是什麼消遣啊?普通人會去做這種事嗎?

  「總之,你照我所說的去做就是。」已經下定決心的如意,眼中隱隱閃爍著期待。

  「慢著。」八月抬起一掌,兩眼慎重地盯著她,「小姐,這事,你很認真?」雖然她總是三不五時就發呆,但打小她只要一旦下定決心要做到某件事,她就定會實現它。

  「一心一意。」她扳扳十指,幾乎等不及進行她的計畫,「總之,眼下你只要先替我把消息放出去就成了。」

  「我一定得參與你邪惡的計畫?」萬一失敗了怎麼辦?還有,萬一真的惹毛了那尊千里侯那又該怎麼辦?

  「八月。」如意伸指一算,笑咪咪地朝她眨了眨眼,「你與上官府的長契,還有十年吧?」

  「是還有九年十個月……」滿面懷疑的八月,有些納悶她怎會突然在這時提到這事。

  如意聳聳肩,臉上擺了副無她也可的模樣,「若你不想下個月就結束長契回鄉嫁人,你可不參與我的計畫。」

  當下態度急急忙忙來個大轉變的八月,伸出兩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再朝她用力點頭,決定跟著一道攪和下水奉陪。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八月我都在所不辭!」豁出去了!下個月就可以結束長契?這種提著燈籠都找不著的機會,若是錯過就再也沒第二回了!

  「妳有默契就好。」如意拍拍她的手,很高興她肯入伙。

  在如意移來更多燭火,並拿出先前一本本她靠記憶照抄下來的奏折時,站在一旁邊為她收拾桌面,邊為她調整燭火的八月,在先前的興奮逐漸冷卻下來後,愈想就愈覺得不對勁。

  「小姐,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仔細想想,照她方纔所說的計畫,她根本就什麼好處都得不到呀,相反的,她恐還會落得個很糟的下場。

  「我能不能得到什麼好處,這無所謂。」如意手中的筆桿朝她搖了搖,「你該問的是,這麼做,對別人有何壞處?」

  「別人?」

  「這世上,許多人的處世之道,是損眾人以利一己。」身在官家,隱身站在她爹背後看遍官場百態的她,從不認為自己也得跟那些人守著同一種規則,並玩著同樣的玩法,「而我這人,則是很講求公平性。我的處世之道,是利人也利己、損人也損己。」

  八月大大掛下了臉,「你要損己?」她知不知道她是拿她的一生下去賭啊?

  「要想得到某些東西,付點代價,也是理所當然。」她愉快地繞高了唇角,「而這代價,到時,我會付得很樂意。」

  「我不懂……」明明就是百害無一利的事,她幹啥要這般找樂子?

  「妳不用懂。」如意只是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再將手中寫好的字條交給她,「待會,你乘機到我爹的書房裡去取這些東西來給我,記得,別被人撞見了。」

  「是……」看完了字條上所寫的東西後,八月皺了皺眉,隨後趕緊將它收進衣袖內。

  未合上的窗扇,將春日微冷的夜風吹灌進了室內,如意一手按著桌上翻飛的紙張,以造型似隻鳳鳥的紙鎮壓按住紙張後,她起身走至窗邊,並拉緊了八月替她披上的外衫。

  高站在閣樓上的她,低首看著逐漸在夜色中睡去的這座京城蝕日城,過了一會,她踮起腳尖,抬首看得更遠,直望向京城外城吞月城,那片仍舊是萬家燈火的景象。

  一陣強勁的風勢吹揚起她的長髮,身上白色的外衫,則像雙羽翅般地在風中張揚。

  是不是只要卸下了肩上的重擔,就可自由的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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