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冷酷的男性聲音響起,「那個女的就算了,不要去管她。你馬上過來,我有事情要你辦。」
怎麼可以算了?他非要朱雲那賤女人嘗嘗他的厲害不可!不過,暫時只能先放朱雲那賤女人一馬了。
他收起手槍,拍拍衣服,從容走出工地,步上街道。明朗英俊的臉加上高大的身材,整個人看起來有型有款,不少女人回頭看他,他時而對她們微笑,陽光照在他英俊的臉上,顯得非常的燦爛。
八
明天就是跟朱雲約定的日子,嚴崎峻有點坐立難安。
既期待,又害怕。
這些天他沒閒著。當初三個人去那小海島,現在他一個人回來,跟著他去的兩名可靠的手下,到現在一直沒跟他聯絡,他也聯絡不上他們,徹底斷了音訊。他幾乎可以確定,兩個人是凶多吉少。
兩個人都跟他差不多年紀。青森沒有家人,早早就離家出走,跟著他,是因為欣賞他的性格。洪文只有個弟弟,父母還在海那邊的深山內陸。當初兄弟倆偷渡到新大陸為追求可能的將來,洪文幹盡了一切能做的,最後投靠到嚴達手下。洪文跟許多只求多掙錢不一樣的地方是,他覺得讀書受教育才能本質上改變一個人的將來,所以特別崇敬能進入長春籐名校就讀的嚴崎峻,要弟弟跟嚴崎峻學習,甚至厚著臉皮央求嚴崎峻指點他弟弟的功課。
嚴崎峻沒有吝嗇,洪文的弟弟也爭氣,後來進入了著名的麻省理工,嚴崎峻一直支持幫忙,出錢出力,也因此換得了洪家兄弟深深的感激及忠誠。
但現在洪文生死不明,嚴崎峻找上洪文的弟弟洪青,並不隱瞞,將一切坦白告知洪青。
「我們的行蹤洩露,沒有提防。青森跟洪文到現在一直沒有消息,無法聯絡上他們,很可能已經遭到不測——對不起,洪青,是我害了他們——」
得知兄長可能的死訊,洪青沉默了許久,才哽聲說:「不,嚴大哥,這不是你的錯。當初走上這條路,我跟我哥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他們倆把命交給我,我讓他們丟了命,總是該還的——」
「嚴大哥,你別這麼說,我哥跟森哥不會怪你的。」洪青搖搖頭。
「我會替他們報仇的。」
「找到仇家了嗎?」洪青表情沉肅。
「這不能完全確定。」嚴崎峻搖頭。「但你放心,我不會讓青森跟洪文就這麼白白死掉,我一定會替他們報仇。」
他取出一張支票遞給洪青。「我父親病發,再活不了多久,他那些黑白事業,我決定都讓它們煙消雲散。你現在人生有成,好好過你的日子,不要再跟這些扯上任何關係,你大哥也會覺得安慰。」
洪青不肯收。「你真的決定那麼做嗎?嚴大哥。」
「我會把該收拾的都收拾掉。」
「我來幫你——」
「不。」嚴崎峻一口拒絕,將支票塞進洪青手裡。「你好好過你的日子,不要淌這渾水。」
「你放心,嚴大哥,我就會做我能力所及之事,不會讓自己扯入危險。」
「你好不容易跳出了這泥淖,已經是屬於不同世界的人了,何必呢?洪青。」
「我想替我哥報仇,雖然做不到,但能盡一分力也好。」洪青斯文的淡笑一下。「就算是我們兄弟還你的一份情,嚴大哥。辦成了這件事之後,我會斬斷以前的一切,從此好好過我的生活。」
嚴崎峻注視他良久,終於點頭。
「你知道『四海餐館』吧?你想辦法混進去,在餐館裡安裝點東西。」
洪青點頭。「沒問題。」
對他這個理工博士而言,要裝點「額外」的東西在一家中式餐館裡,不是太困難的事。對方會處處提防嚴崎峻,但對方並不認識他,他會很好行動。
電話響了。第二聲嚴崎峻便接起電話。
「嚴大哥,是我。」果然是洪青。「我照你的吩咐做好了,一切順利妥當。我在廚房、樓下大廳及二樓都留了點禮物給他們。我把遙控器放在×車站的寄物櫃,密碼是我哥的生日。」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我搭乘今晚的班機回波士頓,一小時後起飛。再會了,嚴大哥。」
「再會,洪青。一路順風,還有,保重。」
通訊斷了,嚴崎峻坐在黑暗中,動也不動,彷彿凝結似。也就是在這黑暗中,連空氣彷彿都凝結住,寂靜地像時間都凝了,一絲細微的聲響便回擴到無限。
就是這時,大門傳出喀地一聲細響。
嚴崎峻抬起頭。光色太暗,掩住了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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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
朱雲僵在那,感到抵住她背心的槍管的冰冷,全身的血液倒流,四肢冰冷僵硬。
「這是你第二次拿槍指著我了。」她幽幽開口。
「朱雲?」嚴崎峻一顫。
很難叫他不誤認。黑夜這時分,她沒有事先聯絡他,而且一身裝扮模糊——她戴著棒球帽,帽沿壓得低低的,一件大棒球外套包住,頭髮整個藏在球帽裡,像個十七、八歲少年,更惹嫌疑。
「我等不及,想直接給你一個驚喜——」結果「驚喜」到的反是她自己。她半嘲笑說:「你這麼歡迎我,太隆重了。」
幸好他沒有直接給她一槍。那些關於「愛」的種種傳奇太誤人了。
不是說什麼「心有靈犀一點通」嗎?結果他們之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他連她都沒認出來,還拿槍抵著她!
嚴崎峻淺淺一笑,將她拉進屋裡,沒有克制地用力摟住她,將她整個人擁在胸懷裡。
心裡的想法,不說,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兩顆心不會自然相通的。但他不擅說,那麼,就行動吧。
心動了,然後行動。行動,她才能明白他的心怎麼激越的在跳動。
「妳來了。」他低低說。
「我來了。」她低低應。
「我以為——」
「噓——」她伸手輕掩蓋他的嘴唇。他以為她也許不會來;他以為他也許會等到一場空;他以為她也許會就此這麼失去影蹤。
柔和的燈光亮起,站在他眼前的朱雲笑盈盈,嚴崎峻空虛的心只覺充滿寧靜安慰。
「朱雲……」這名字他這幾日裡不知喚了幾回。
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感受她實確的存在,她真真實實就站在他面前。
「妳的脖子怎麼了?!」注意到她脖頸那一圈紫紅的淤痕。「是誰幹的?」不禁輕撫了撫,為她而心痛。
朱雲摸摸脖子,心仍有餘悸。「是馬雄。你要小心他,他跟他們有掛鉤。」
「馬雄?!」嚴崎峻皺眉。「我以為他跟妳——竟然會是他!」
朱雲歎口氣。識人不明自是她自己的過錯,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平凡、有弱點的人而已。
「他接近我都是有計畫的,為了那些照片。你也是他們的目標,我們遇到的兩次襲擊,都是他的同夥干的。」
回想起來,兩次事件,都是在見了馬雄之後發生,想必是馬雄通知同黨。
「你的兩名手下,也是馬雄他們殺的。」
嚴崎峻動一下,許久才說:「他們有多少人?」
「不知道。」朱雲環抱住他,給他一個依附的支點。「我想,跟二夫人大概脫不了關係。」
「她一個人成不了事,沒有韓森,她什麼也做不成。朱雲,妳想想,照片中那男人是韓森嗎?」
「我不知道。」韓森是嚴達的秘書,有時會到大屋去,但朱雲從來沒有見過他。不是沒機會,只是她母親總會刻意將她支開,不讓她有所牽連。
好不容易又見面了,兩個人卻沒有情話綿綿。他們是負擔不起浪漫的人,儘管內心也熾熱如火焚。
「你父親還好吧?」她猶豫一下,還是問了。
「他的情況很糟,撐不了多久的。」嚴崎峻不避諱。「律師現在行蹤不明,幫了我一個忙,我得盡快才行。」
「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把該還的都還——」他頓一下。「有一件事……妳在大屋待了不短的時間,除了妳們母女,大屋那裡有誰姓朱?」
朱雲想一下,搖頭。「我沒留意過這個,大家也不會刻意提,多半只知道平時叫的那些名字。」像她母親,就叫「朱嫂」,少有人知道她母親的真正名字。
「我爸告訴我,還有一本帳冊,只說了一個『朱』字,那個人一定知道有關這本帳冊的事,我爸才要我去找這個人。」
「你父親會相信這個人?」朱雲不敢相信。
嚴崎峻也有同樣感覺。「很難置信對吧?像他那樣的人,竟也會有讓他信賴到足以把這麼重要的事托付的人。所以,我想,那個人一定跟著我爸很久了,忠心又可靠,對我爸不貳心。」
老式的人最多這種性格。朱雲想想說:「這個人在你家應該很久了。會是跟你母親有關嗎?」
「應該不是。我媽過世後,我讓她身邊服侍的那些人都離開了,我爸不會相信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