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讓我後悔帶你出來吃消夜。」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他怎麼會忘記這個丫頭的魔音傳腦呢?幸好他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企圖和遐想──從、來、沒、有──否則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他精神分裂。
怎漾聞言登時噤若寒蟬。
好吧,她又忘了他不喜歡吵雜的環境,更不喜歡有人在他耳邊嘮嘮叨叨個不停。
她一直想成為他的情人,卻老是把自己變成他媽,不斷噓寒問暖關心這個關心那個的,永遠不懂得怎麼管住自己的嘴巴。
她在心酸之餘,也不禁有一些茫然,這就是她想要的嗎?一個不會欣賞她真實本性的男人,一個總是將她當成小孩子般對待的男人。
偏偏她愛煞了這個男人身上的每一點,他的暴烈脾氣、他的皺眉、他矯健俐落的身手,他凝視著她時,眼底那抹莫可奈何又寬容寵溺的笑意……
為什麼會差這麼多?她就那麼沒人緣嗎?
她的心情變得低落,就連待會得以跟他共進「浪漫」消夜的事實都提振不了她的精神。
如翼的耳朵終於得以安靜了十分鐘,為此他衷心地感謝老天,但是當車子裡的沉默持續下去時,他忽然開始覺得心裡怪怪的。
「我是要你少說點話,沒有要你別說話。」他勉強道,自認這算是道歉了。
怎漾慢吞吞地轉頭打量他,懶懶地瞥了他一眼。
居然不接受他的道歉?
他也火了,索性轉頭專注瞪著前方路況。既然如此,就誰也別說話!
一路上,他們倆就跟兩個幼稚的小孩子般和對方賭氣,就這樣一直開到淡水。
第五章
就說吧,他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底,根本沒把她當女人看待。
午夜的淡水夜色如此美,淡水河在月光下宛若一疋銀色的綢緞,隨著晚風輕輕蕩漾著。
河畔有這麼多家咖啡館,再不然也有營業到兩三點的餐廳,為什麼他偏要帶她到路邊的燒烤店?
並不是燒烤店不好,而是夾雜在一堆猛灌啤酒,並且狂劃酒拳的大哥大叔大伯們之中,怎漾覺得「浪漫」這兩個字活生生走過她面前摔倒。
他叫了不少的燒烤,每一樣都是她的最愛,烤香魚、烤雞翅、烤乾貝串、烤蝦、烤雞肝、烤玉米和烤筊白筍,還有一大碗的姜絲鮮魚湯,以及一手的啤酒。
「我從沒看過你喝啤酒。」在悶不吭聲地啃完了兩支玉米後,她再也忍不住開口道。
如翼大口喝了半罐後,忽然道:「我對啤酒過敏。」
「那你幹嘛點啤酒?」她緊張了起來,停下剝蝦殼的動作。
「海尼根不算是啤酒。」他挑高眉,故意跟她鬥氣。
「神經病,海尼根當然是啤酒!」她心急又氣憤,傾身過去就要搶他手上的啤酒罐,「給我!我不想待會吃到一半還得送你去醫院掛急診,還有,你的健保卡還放在我那裡,我先警告你,我今天可沒有帶出門喔!」
「為什麼我的健保卡會在你那裡?」他輕鬆地將手舉高,害她撈半天都搶不到啤酒罐,還笑得一臉惡作劇。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喜歡看她氣急敗壞、懊惱、激動到紅透雙頰的小臉,像梨山上野生的小小蘋果,帶著一點俏皮的雀斑,一抹羞澀的紅。
他的眼神不禁溫柔了起來,笑意漸漸在眼底蕩漾了開來。
「還說咧,上次不知道是誰胃痛,早上九點就奪命連環call,要我去醫院幫你拿處方藥。」怎漾白了他一眼,「還要我把你的健保卡放在皮包裡,以防不時之需……幹嘛?怕避孕藥和調經藥吃完了嗎?要我隨時幫你補貨?」
「你──」他好氣又好笑,濃眉緊皺。「剛剛真該買一捆拉鏈的,你的嘴巴隨時需要有人記得幫你關上。」
「不勞費心,以後有史丹會幫忙提醒我的。」她抓來一隻烤雞翅,狠狠地咬了一口。
幹嘛那麼嫌棄她講話?她記得在六年前,他可是很喜歡聽她說話的,還說聽她說話能夠令他放鬆心情,現在呢?
由此可知,男人的話能聽,狗屎都能吃。
悲哀的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愛慘了他,寧可有他在身邊嫌棄自己,也不要他保持距離地讚美她。
就連此刻的賭氣鬥嘴抬槓都顯得那麼溫馨窩心……怎漾忽然發現自己有被虐狂。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史丹。」他臉色陡然一沉,口氣惡劣地道:「我說過,那個大色狼以後離他越遠越好,聽到沒有?」
「史丹就不會像你這樣處處挑剔我,他很愛聽我說話的。」怎漾故意得意洋洋的說,偏偏要刺激他。
如翼氣煞了,猛吞掉兩罐啤酒,還用大掌將罐子捏成干扁廢鐵。「我說過,不准你再跟他有往來。」
「你跟阿姨兩個先溝通好,到底是要我跟史丹在一起,還是別跟史丹在一起?」她彷彿在他身上嗅聞到了一絲醋意──也許只是酒味──於是故意興高采烈地道:「不過拜你所賜,我倒覺得史丹就算是個花花公子也不錯,這樣他可以『調教』我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以後你們就不會再說我是個小孩子了,我想這樣也是一大收穫吧,畢竟婚後的『性福』是很重要的,假如我事先面試驗收的話,說不定……」
「你、你什麼?」他的臉色瞬間黑掉,氣得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准!我不准你去幹那種亂七八糟的事,除非我死!你聽到沒有?」
「你做什麼啦?很痛耶!」她的手腕差點被他的鐵掌捏碎,驚懼又慌亂的看著他,「放開我,好痛……我的手要斷掉了。」
如翼這才驚覺到自己做了什麼,連忙鬆開了手掌,粗獷的臉龐閃過了一抹心痛和內疚。
她疼到淚珠在眼眶裡打轉,頻頻揉著浮起一圈紅腫的手腕,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就只會對她凶,他可惡的水泥腦袋裡對她就沒有一絲憐香惜玉嗎?哼,搞不好以後對朱德玉就不是這樣,而是連在她面前打個噴嚏都不敢。
就像《紅樓夢》裡形容的:自己不敢出氣,怕這氣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氣暖了、吹化了姓薛的……
也就只有林黛玉和薛寶釵那樣的人物,才值得男人那樣惜若珍寶,連大氣都不捨得多吹吧?
「總之,我說不准就是不准。」他伸手碰觸她,她本能瑟縮了下,但這次他的動作輕柔如羽毛,近乎憐惜地幫她揉開紅腫疼痛的地方。
她怔住了,背脊掠過陣陣酥麻戰慄感,胸口有一處好熱、好燙起來,可惡的心跳又開始亂了節拍。
他的手指有電嗎?為什麼她就連手腕上的肌膚都覺得有刺刺癢癢的電流通過?
老天,他還只是揉她的手腕,如果他修長指尖碰觸的是她的耳垂,甚至是她的頸項,還是……更深入的地方……
她的小臉頓時爆紅了。
「不要因為要反抗我,而賭氣去接受那個小子。」他深邃的黑眸緊緊瞅著她,眼神強硬,動作卻依舊溫柔無比。「聽到沒有?」
她被催眠般地點了點頭,心兒怦怦亂跳,連話都講不出來。
如翼鬆了一口氣,凝視著她酡紅的小臉,腦袋驀然有些暈眩起來,他用力地眨動了兩下眼睛,瞇起雙眼看著她……
奇怪,他怎麼覺得……怎漾真的越看越可愛,臉紅紅,眼睛亮晶晶,櫻桃小嘴嫣然粉嫩得像粉紅色果凍……
看起來好可口。
他不由自主地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眼神迷濛柔和了起來,漸漸俯下頭,越來越接近她的唇──
初吻!初吻!初吻!
來吧。就在怎漾緊張卻興奮到喜心翻倒,自動閉上雙眼的那一瞬間──
一個沉重的東西猛然壓向她的肩膀,她痛得睜大眼睛,卻看到如翼的大頭癱靠在她肩上。
醉了?他醉了?
她不可思議地死命瞪著他醉暈的側臉,一臉錯愕。
「燕如翼,你這個大笨蛋!」她氣苦的大吼,都快哭了。
為什麼不吻一吻再醉死過去?他就不能這樣將錯就錯嗎?給她嘗一下他嘴唇的滋味是會死哦?
她都已經作了六年關於和他接吻的美夢,好不容易夢境要成真,他竟然就這樣直挺挺地倒在她肩膀上,讓心中小鹿亂撞,情不自禁閉上雙眼,準備接受心上人親吻的她跟個大白癡一樣!
接下來的大麻煩是──她要怎麼把他弄回家啊?
救人啦!她快被他給壓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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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點二十分,電話鈴聲如催命符般狂響起來。
「叫魂哪!」睡意濃厚兩眼惺忪又氣若游絲的怎漾勉強抬起一根手指頭,摸索著按下鬧鐘,翻了個身就要繼續再睡。
可是電話鈴聲繼續狂叫不休。
「唔?」她好累好累,強迫自己睜開左眼,大略分辨出電話的方向,小手又有氣無力地往床頭櫃上摸去,抓到電話聽筒後歎了一口氣,「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