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冷淡的,她道,「為你們全體,免談。為你們的王——如果他堅持的話。」她之所以會這麼說,只是為了還擊,也因為她非常肯定瓦西裡不會開口要求她跳,即使是為瞭解悶。
「我們的王已疲憊得無餘力欣賞,對不對?陛下?」迪凡的聲音平板中帶著乾澀。
瓦西裡看了迪凡一眼。「如果我本來沒有,現在也有了。」他轉身躺下。
丹雅聽見另一邊的拉嘉悶笑著,然後也由坐而躺,並轉過身。在她的左邊的捨基也是,他們三人的準備入睡,表示第一輪的守夜工作是由迪凡來做。
然而當她望向他,卻見他半躺在他的毯子上,眼睛瞧著她。
「再考慮一下如何?」
丹雅懊惱極了,因為她的心居然悸動不已。該死的他,他或許不再覺得她令人熱血沸騰,她卻無法跟他一樣。即使是現在,僅僅是看著他——他只穿著襯衫、長褲、靴子,一綹頭髮垂在額前,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便已令她心慌意亂。
有那麼一刻,她幾乎要說好。如果她跳了,能使他再度想要她嗎?但更重要的問題應該是:她『要』他要她嗎?
過了今晚,他們此生很可能不會再相見。而且他有可能是今生今世唯一能令她心動的男人。可是他是個騙子,是個專門誘拐少女的人口販子,何況她的夢想裡沒有男人插入的餘地。
緩緩的,她搖了搖頭。
他聳聳肩,然後坐起,「過來。」
她的眼睛瞇了起來。「為什麼?」她已經夠靠近他;她的舖位就放在他的旁邊。
「既然有了這個,沒必要再讓任何人減損他們的睡眠時間。」他指指放在他身旁的繩子。
她幾乎放聲大笑。緩緩地,她爬近他。「有這個必要嗎?」
「絕對有。除非你想睡在我的身下。」
他這句話當然是出自諷刺,而不是挑逗,可是她沒志氣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的失去了規律。「我倒是無所謂。我已經習慣了作別人的枕頭兼墊子,但你可能會不舒服唷。」
她顯然擊中了他的某個痛處。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下巴繃得似隨時會碎掉,眼睛燃著怒焰。奇怪了,為什麼一提到這類的事,他會仍是這麼惱怒?他的態度一點道理也沒有。即使在他要她的時候,他也不喜歡想到她是個妓女——除了頭一晚。那一晚他不但不覺苦惱,反而似乎很高興她是妓女。
她實在該讓他好好的後悔,好好的自責一下。光是能一睹他領悟到他們誤解她誤解得有多厲害的表情,便值得她——
老天,她今晚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回到這個念頭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帶著知道跟他在一起會是什麼滋味離開。光是知道他的吻有多美妙便已夠糟的了。
她氣呼呼的把一手伸給他。他沒有動。於是她只好再加上另一隻手。
他在她的手腕上纏了數圈後開始打結。他打了一個又一個,多得足以讓他在明天早上得花上好一會兒的工夫才能完全解完。之後,他把繩子的另一端纏在他的腰上;纏了起碼有六圈。
丹雅沒有料到他會把繩子縮短到使她的手跟他的身體的距離剩下不到一尺的長度。他把繩子纏在腰間,使她必須面對他的側躺,他也一樣。而如果他翻身轉向另一側,那她的手必然會被他『帶』了過去。唔,那她只得把它們『拉』回來。或是在事情發生之前便走人。
一躺下來後,她立刻發現如果她有想要睡覺,它會成為不可能。她絕對沒法在兩人如此靠近,而且是他盯著她瞧的情況下睡著。
他的眼睛已沒有風暴,也沒有火花。他的臉什麼表情都沒有。她無法看出他在想什麼,也無法捉摸他此刻的心情,但她感覺得出他想說些什麼,或者,在等著她說些什麼。
「你什麼時候才要爽爽快快的承認你們挾持我的真正原因?」她試探的問。
「你什麼時候才要接受你是皇室公主的事實?」
「晚安,迪凡。」
「想不想聽聽你的家人的事?」他輕問。
她閉上眼睛。「別麻煩了。」她沒有注意到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苦味。「我很小的時候愛麗絲常講床邊故事哄我睡覺。杜比發現後便阻止她,不許她再編那些不切實際的故事給我聽。他不希望我長成一個成日好幻想的軟弱鬼。」
「於是你長成一個頑固的——」
「特立獨行者。」
「我是要說懷疑主義者。」
「實際總比容易受騙好。」
「不信任人?」
「那也沒有什麼壞處。你呢?」
「傲慢。」他說得毫未遲疑。
她一笑。「你承認?」
「我自己有什麼缺點我自己清楚,小丹雅。」
「這麼說你有很多了?」
「你不認為如此嗎?」
「哦,大概吧……但我已經開始習慣。例如,你的脾氣。」該死,她幹嘛如此說?她的這句話只會讓他倆都想到他們只差一點就做了愛。
「晚安,丹雅。」
他簡潔的語氣告訴她他有多不喜歡她的提醒。丹雅再次閉上眼睛,並暗歎了口氣。
再會,迪凡。
第六章
丹雅不能直接回納次,她的騎術會使任何意欲追上她的人,輕易抓到她。在頭兩天,她便被馬摔下十多次。所以她只好繞遠路,並且迂迴的走。
等她回到納次,那已是五天後的事。而如果不是她擔心『後宮』,以及杜比會如何處理它,她不會冒險入鎮。可是她已經離開七天,天曉得『後宮』變成什麼樣子了。
她的沒有易容固然是她不敢在白天入鎮回『後宮』的原因,但真正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她無法不害怕迪凡他們有可能正等著她身投羅網。當然,就邏輯上來說,他們不可能會光為抓她就勞師動眾的回納次來等她。可是她不是也認為他們不可能跳船追她嗎?所以這一次她必須十二萬分的謹慎加小心。
她一直等到天黑,而且時辰相當晚,才悄悄的、偷偷的潛近酒館。她是利用馬跟船夫交易,而不是迪凡的那件背心。那個船夫愛死這筆交易,畢竟馬是好馬,而且馬的價格並不便宜,便馬對她再也沒有什麼用處,相反的,背心則不可或缺——至少在回到家之前。
酒館的門是關著,裡面沒有半盞燈光,一點也看不出它今天到底有沒有開門作生意。相反的,隔壁的妓院及斜對面的賭館仍在營業,只不過吵雜聲沒有大到能遮蓋住撞破門的地步。
丹雅又累又餓。她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爬屋頂,並希望樓上的窗戶至少有一扇是沒有拴上的。另一個則是:再等,等到明天,等到酒館開門作生意。她選擇前者。
她花了十分鐘,以及一個險些跌倒。不過她總算成功地爬上門廊的屋頂,而且十分幸運的,杜比的窗戶是開的。
進入房內,她發現她撞到床。無月無星的黑夜,剛才幫助了她,現在卻成了她的障礙。「杜比,醒醒。杜比!」她急切的低語,並搖著床。真是奇怪,他今晚怎麼這麼安靜,連鼾都沒有打?「杜比?」
「他不在這裡,公主。」一根火柴點亮了黑暗。
丹雅轉過頭,看到迪凡坐在門邊的椅子上。
「你怎麼還在這裡?」
「還在?啊。對呀。我們在這裡已經等了三天。你以為我們不會繼續等下去?」
「我祈盼著!」她大叫,人飛撲向窗外。
她的膝蓋撞到窗台,肩膀撞到屋頂,她的一腳被某種東西阻礙住。她還在跟疼痛奮戰的時候,那個『東西』已開始把她往裡推。她用另一腳踢,但連那一隻腳也被迪凡抓住了。
「把你的手給我,否則我就這樣用拖的把你拖進來。以我現在的心情,我不會在乎若是那麼做,你會有多少刮傷。」
她不懷疑,但她很不甘心,所以她又試了一次。她沒有能掙脫,倒是迪凡已開始使勁的拉。「等一下!」她設法推坐起身,然後把手遞向他。有片刻,她以為他準備不履踐前言,不過他沒有。而下一秒,她的眼睛還來不及眨,人已被他拉回房內。
他放開她後,第一件事是劃亮另一根火柴。
她真希望他沒有,因為他的神情彷彿恨不得掐死她。當她別開臉,他走到床邊點亮油燈。
丹雅瞪著床。空蕩蕩的床。「老天,杜比死了?」
「據我所知,他還活得好好的。」他的口吻是平淡的。
丹雅轉向他。「他人在哪裡?你把他怎麼了?」
「什麼都沒有。」
「迪凡!」
「先把你的刀子給我,那把讓你那麼輕易便割斷那條粗繩的刀子。」
丹雅一動也沒有動的瞪著他。
迪凡開始朝她走過去。「你可以自己交出來,也可以選擇讓我搜身。」
「你敢碰我一下試試看!」她彎下腰,從靴子裡抽出那把小刀。
「聰明人絕不會騙自己,公主。你是無法再自我的指間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