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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光澤

  二十歲,在對未來充滿困惑的那一年,她獨自在布宜諾艾利斯旅行一個月,也認識了一個很奇特的男人--裡耶。

  帶著四分之一中國血統的他,迅速讓她在人群中發現他的存在。

  熱情的男人,以全然雄性的眸光能夠射穿任何女人的心,定定地凝視她,第一句吐出夾著腔調的中文,便是開門見山的要和她交往。

  那時候,她穿著隨便,踩著球鞋,坐在一堆精雕細琢、艷麗的拉丁美人中,粗魯的咬著三明治,對所有事情是既冷漠又憤怒,活脫脫就像個中年失業的死老頭一樣。

  從早到晚都有惑人的探戈樂聲,這一秒甩巴掌、下一秒接吻的情緒化人們,老市區的小酒館,滄桑得像復古影片裡的怨婦,不像台北慘白、但一樣熾熱的乳黃色陽光照耀在天地間,雖有相同盈虧的月,不過在南半球的夜空看不見北極星。

  但她的憤世嫉俗並沒有因為置身於此而改弦更張,卻因為裡耶的溫柔逐漸融化。

  男人的珍惜,不是急著上床的優閒步調,讓她從令衍和子今的深水漩渦底慢慢的浮起,換了一口大氣。

  裡耶從不質問她在想誰,想得時常望向遠方。

  當她哀傷時,他在她耳邊唱著熱情的拉丁情歌。

  枕在他修長的腿上,她約略能夠聽懂的字句,全是和愛有關的傾訴。

  裡耶像是愛的化身,他沒有要求她,只是待在她的身邊,一遍又一遍的唱著情歌,戀慕地愛著她。

  他悠揚的歌聲,帶她穿渡了傷害,找到一個美麗的答案,慢慢的侵入她的心,然後待她發現的時候,他已無所不在。

  不久後,她也在他的懷裡融化了。

  什麼都不想,她只希望和他合為一體,然後如果不能馬上幸福的死去,那這輩子就不要再分開了。

  她明白,幸福,有時候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她希望在這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和他一起生活,然後一起生育孩子,他們在這裡,永永遠遠的歡笑。

  但裡耶常笑她的傻,他說她的家人、一切都在台灣,他不能剝奪她的人生,防護措施滴水不漏。

  但安琪不在乎,以行動表達了她的不在乎。

  可是她的不在乎,讓裡耶不告而別。

  她回到空蕩蕩的房子,回想著一個月裡和裡耶相處的回憶,她意外地沒有心碎,只是堅定了某個信念。

  她要兌現承諾,並且要他付出代價,在人生的交叉點上,做出最後抉擇。

  她不後侮,也不在乎他是否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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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口說出布宜諾艾利斯這幾個字,原本心緒不寧、全身沸騰的男人瞬間冷卻了。

  他不著痕跡的觀察懷裡的女人,想弄清楚她有沒有發現什麼。

  所幸安琪仍是微微笑著,似乎沒有起疑心。

  「布宜諾艾利斯在南美洲的阿根廷,你去過嗎?」女人著迷於異國情調般的問。

  方水人將女人揉進懷裡。「沒有,我沒去過。」

  女人長吁了聲。「沒有啊……我去過喲。」

  男人扼腕的嘖了聲。「妳居然去過了。」

  女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那裡要在台北冬季的時候去,溫暖宜人,晚上披著薄紗,走在石磚地上吹風,可以忘卻一切。」

  方水人可還沒忘記昨天傍晚東方研親熱的動作,她就特地來提另一個男人了啊!

  「噢,是夜風讓妳忘了一切,還是有個巧克力情人,讓妳忘記一切啊?」方水人的聲音酸得能滴出檸檬汁。

  安琪無奈一笑。

  誰說女人善妒的?請他來比較眼前這男人的妒意之濃,再下評論,說句公道話吧!

  這種醋都要吃!可是女人的胸口卻流過一股熱暖。

  「嘿,人都有過去,這一點我們有共識的。」安琪輕聲道。

  過去?還是未來?

  「那妳的堂哥怎麼說?」方水人問得理所當然。

  安琪不滿地皺著眉。「他是我堂哥耶!」

  堂哥,呵!她姓安,他姓東方,好一個連姓氏字數都不同的堂哥啊!

  方水人嚥下到嘴邊的話。

  他只要說了,就會自曝身份。

  「我不要看見妳和我以外的男人親熱。」方水人拐了個彎說道。

  安琪若有所想,在男人胸口畫圓圈。

  「我不會,除了你,我不會和任何男人有關聯。」

  男人再妒恨,在女人甜柔的誓言下,都要軟化,他抱緊了懷裡的女人,她長長的發也纏緊了他的手指。

  「妳真是又可恨又可愛,我該拿妳怎麼辦?」

  緊得呼吸困難,安琪卻安心。

  他會受傷,就代表他的心不如他所想的超凡冷酷。

  「與其說我可愛……與其說我可愛……」安琪輕輕掙扎,拾起了頭,「水人,我愛你,你呢?」

  明白她的心意和清楚聽到證詞天差地別,方水人內心潮湧,無法抵抗她如海嘯威力橫掃的言語。

  兵敗如山倒,就是現下的寫照,他可以無視心意否認情生意動,但他無法拒絕她。

  他低下頭。「安琪,我也愛妳。」男人的語氣裡有著濃濃的溫柔,和幾乎聽不見的虧欠,「無論發生了什麼,這都千真萬確,絕對不是虛假的。」

  感動之情盈滿,女人發出貓咪般滿足的嗚咽。

  「啊啊……留下來,水人,不要離開我……」

  男人吻著女人纖細的頸子,沿著血管,像是想將誓言灌入她的身體一般,不停地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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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債還錢,債務這種東西的可怕在於它會自體成長,變成怪物,所以最好的處理之道,便是在支票兌現後及早處理。

  所以在沒有演變成災難前,唯一的心態就是該正面相對。

  逃避只會錯失了時機,然後一敗塗地。

  一個看起來像個小弟的男人,知道他們的來意後,領他們到會客室。

  說穿了,也只是在辦公室裡的一隅,設有沙發茶几之處罷了。

  但坐在討債公司的辦公室裡,週遭的人雖然面目不善,但氣氛卻非常令人意外的冷靜。

  電視新聞上的暴力討債團,種種誇張的,自以為幽默,目的是在擴大壓迫感直至不能忍受地步的行徑好像和此處絕緣。

  說得也是,如果對方願意坐下來好好談,代表有意願清償債務,的確也沒必要繼續惡言相向。

  「喝茶。」還特別奉上茶水,小弟粗聲道。

  感覺到安琪的坐立不安,方水人握緊了她的手掌。

  「別怕,我們是來還錢的。」

  安琪點了點頭,像在為自己打氣般的說:「嗯嗯,有你在,我不怕。」

  方水人微微一笑。

  等待並沒有持續很久。

  一個黝黑、高大,令人不怒自威,完全就是為極道生涯而生的男人,在小弟的恭敬目光下,夾帶著不耐煩的表情,落坐。

  接過了小弟送上的書面資料,男人好似非常的不悅,粗魯地說:「這位小姐,妳的信用卡債權已經由我們承接,總共是九十八萬六千五百元整。」

  安琪像只受驚的貓,輕輕顫抖著。

  方水人決定代她處理這一切。

  「這位小姐的債務問題,現在也由我接手。」

  男人不耐煩的瞪視他。「你是誰?」

  方水人堂堂無畏。「她的男人。」

  「那就趕快付錢了事,不要囉哩叭嗦的。」男人巴不得盡快解決這件麻煩事。

  「等一下,關於金額的部分,我認為還得再商量。」方水人並不打算原價償還。

  對面的男人臉色突地陰沉。

  而沒料到方水人會這麼說的安琪,急忙扯了下他的衣袖。

  「水人,他們是黑道,別和他們討價還價。」

  方水人輕輕拍撫她的手背。

  一切得按規矩來,沒有道理讓對方莫名其妙的得利。

  「放心吧,我只是要取得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金額罷了。」

  對面的老大眼紅,早就受不了這對小情人嬌言軟語,他重擊了下桌面,宣示這裡由他作主。

  「要談情說愛等回去再談,現在趕快處理事情。」男人不知道在著急什麼,再度爆出粗魯的語氣。

  方水人靜觀其變,後發制人。

  「依照行情,銀行只會以債務的一到兩成將債務脫手,現在你們要照價賠償,未免也太貪心了。」

  對方可以臨危不亂,沉著以對,男人卻還有掛念的人兒,根本不想繼續殺價下去。

  「一口價,四十萬。」男人簡潔有力的說。

  方水人雙眸一凜,決定使出磨字訣,許久,當所有人都快要沉不住氣時,他方開口,二十五萬,最多。」

  男人無心戀棧,拍桌定案。

  「好,看你硬氣,就二十五萬。」

  方水人並沒有馬上掏出錢。

  「切結書,我要書面的清償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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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簽完書面協議後,方水人和安琪也拿出二十五萬元,在清點完畢無誤後,幾乎是馬上就被掃出大門。

  正在發威動怒的男人再也無法克制,發出咆哮聲--

  「單雙,妳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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