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長劍不停,內侍的另一手卻高高抬起揮了一揮。
看到他這個動作,那些圍在外側的玄衣人馬上行動起來,向孟關關及老莊撲上。
頓時漫天劍光如雪,把兩人罩在其中。
老莊的長鞭被內侍削斷,只剩下短短一截,只好以雙掌應敵。而孟關關雖有長劍在手,奈何武功著實低微。
當日只面對六、七個玄衣人兩人便已不敵,更不用說現在面對的是十多個了。
於是沒過多久,老莊便已被一劍劃破手臂,鮮血頓時從他袖中滲出。而孟關關也比他好不了多少,髮髻散亂、呼吸急促,眼看便要傷在玄衣人劍下。
秦逸風聽得兩人被困,心中大為焦急,但被青衣內侍一把長劍所阻,一時間卻是無法脫身。這內侍的劍法陰毒而綿密,以糾纏為主,雖然無法對他造成什麼傷害,可要想擺脫卻是大不易。
再加上他緊閉雙眼,無法盡知場中情形,不由得越來越煩躁。
就這麼短短一瞬,孟關關手中的長劍已被一個玄衣人打落,只能以輕功在一把把明晃晃的長劍間縱來躍去。
嘶的一下輕響,一把長劍劃過她肩頭,削落小小一片衣裳。
孟關關忍不住花容失色,大大尖叫一聲。
聽到她驚叫,秦逸風再也無法忍耐。猛揮三劍逼退內侍,然後毅然轉過身向她躍去。
轉身之際只覺背心一陣劇痛,那內侍被迫退之時長劍側轉,已在他背後重重劃了一劍,
但秦逸風仍是拚著受傷,縱身撲到孟關關身邊。
此時他強迫自己睜開雙眼,先確定她並無損傷,再揮劍向場中玄衣人劈去。
他身法迅疾如風,那些玄衣侍衛實在與他相差太遠,青衣內侍又一時間追趕不上他,不多時便被他刺殺一大片。
劍光過處毫不留情,秦逸風看都沒看倒地的玄衣人一眼。
當然,是沒空看,也是不能看。
現在他心中眼中只能有劍光,絕不能再去注意其他。
否則的話,不但他會死,連孟關關也不能倖免!
左縱右擊,玄衣人已被他殺得差不多,他的衣衫上也已滿是鮮血。
揚揚灑灑,沾滿全身。如同在潔白的雪地上盛開無數罌粟,無比奪目也無比妖艷。
正殺得麻木,耳邊又是一聲驚呼傳來。
秦逸風劍光一滯,猛地轉身向孟關關瞧去。
只見那青衣內侍已不再追趕自己,而是轉向孟關關。
冰寒長劍如電,劍尖正指在她胸前。
人質在手,內侍面色鎮定,「沒想到秦公子真是好功夫,居然殺了咱那麼多人,就不怕殿下責怪嗎?」
秦逸風臉色蒼白如紙,拚命壓抑著鼻端泛起的陣陣血腥,也拚命控制自己的視線,只定定看著內侍沉聲道:「放開她!」
孟關關臉色駭然,不看胸前長劍,卻是看著他一身血污。
好多、好多血!
竟是與那日夢中出現的情形一樣呵!
這些血到底有多少是他的?
內侍陰陰一笑,「你傷了那麼多人命,若是放走一個,恐怕殿下也會怪罪呢!」
怪笑聲中,內侍長劍一橫,已在孟關關肩頭劃過。
孟關關只覺肩上一陣疼痛,小臉一白,卻抿緊了唇下肯尖叫。
鮮血很快便從她淺淡衣衫裡滲出,越染越多。
秦逸風心底一寒,目光不由自主的便被她身上劍傷引了過去,再也轉不開。
為什麼,為什麼十多年前的一幕會在這裡重新上演?
纖細的身軀、哀傷的表情,還有沾滿全身的鮮血!
秦逸風的心神,再度被鮮血拉入那個黑暗又絕望的世界。
暈血!
是的,他唯一的、埋藏許久的秘密就是暈血!
因為十多年前曾有一個小女孩為了救他的性命,把所有的鮮血全都灑落在他身上,很顯然,華隨晟知道這個秘密,也正在充分的利用。
這一次,孟關關的血是否也會在他面前灑盡?
這一次,孟關關是不是也要為了他而死去?
秦逸風的雙目遙遠卻不再空洞,佈滿掙扎。血紅的天地中,孟關關的小臉正在痛苦扭曲,無聲的向他呼救。
不,他不能再失神!
他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面前,青衣內侍正以長劍架著孟關關一步步走近,那雙陰沉險毒的眼中滿是喜悅光芒。
而孟關關的小臉上是忍耐的疼痛與驚懼,哀哀的瞧著自己。
另一邊,渾身是傷的老莊掙扎著站起,張著嘴不停的呼喊。
可是,這一切,他都只能看,而聽不到聲音。
他好像已沉入一個單獨的世界中,隔絕一切。
不,他要破除這一切!
秦逸風面容煞白,目光僵直,手中的軟劍卻在一點點提起。
只是,他提劍的速度很慢,表情也沒有多大改變,所以正興奮著的內侍並沒注意到。
把孟關關押在身前,內侍就如同有了個最好的盾牌,走到秦逸風身前,猛地轉開劍鋒向他刺落!
劍出如蛇,卻在堪堪觸到秦逸風胸口時被打落了。
秦逸風竭盡全力提起的軟劍,終於架開內侍的劍鋒,再順勢一轉刺入他喉間。
鮮血,順劍而出,內侍張著驚駭雙眼,不敢置信的倒了下去。
殿下不是說過,這個人有嚴重暈血症的嗎?
不是說過,只要在他面前讓這女子受傷,他便再不能用武的嗎?
乾瘦的身軀平平躺倒在地上,內侍臨死前,仍是滿心不解。
孟關關脫開內侍掌控,立時大哭著撲向秦逸風。
雖然他身上沾滿腥濃的血跡,雖然那縷清香早已不存,可她還是拚盡全力的抱緊他,放聲大哭。
她好害怕,怕得差一點暈過去。
可是為了支持到他醒轉,所以一直沒有暈。
全身僵硬任孟關關緊抱,秦逸風慢慢的回過神來。
他聽到她的哭聲,感受到她的顫抖,也感覺到……背後的劇烈疼痛。
頹然坐倒,他終於找回所有的知覺。
暈血之症,再也不能制約他。
可是眼前的蒼山之約,他也無力再去履行。
因為,他暈倒了。
失血過多,用力過多、情緒太過激昂。
這樣一連串湧來,便是鐵打的人恐怕也支持不了。
孟關關邊流淚邊與老莊一起為他止血包紮,見傷口不是很深,又忍不住笑開,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
包紮傷口後,她看看山頂,再凝視秦逸風半晌,忽然抬頭道:「莊叔,帝師宿淵正在山頂等待逸風,現下他沒法上去,我們該怎麼辦?」
難道就讓那個壞蛋皇子上山,而他們空手回舞江城嗎?
若這樣的話,那秦逸風醒來後必會自責不已。
老莊一皺眉,滿瞼的紋路更深,搖搖頭,「公子這般傷重,不用說上山,恐怕走幾步路都困難。」
連連長歎,卻半點也無法可施。
孟關關握一握秦逸風手掌,雙眼晶亮淺笑開口,「逸風不能去,那就讓我替他去吧!」
老莊大驚,「小姐,帝師宿淵是世間鴻儒,你去……」
你去有什麼用?
礙於孟關關身份,老莊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但孟關關心底已打定主意,笑道:「請莊叔放心,只要你去客棧幫我取一樣東西來,我就定能代公子把那宿淵請下山來!」
天上文曲星下凡?
君子動口不動手?
哼!雖然她讀書不怎樣,可就不信請不到他!
沒聽過,君子可欺以方嗎?
唇邊一抹詭異暗笑,孟關關的神情看在老莊眼裡著實嚇人。
就好像,一隻小豹子正要去拖獵物一般……
最後,不抱希望的老莊仍是拗不過她,去了趟客棧。反正也要去取傷藥,就當順便吧。
第十章
等孟關關拎著一隻大袋子爬上蒼山,已足足過去了一個時辰。
髮絲散亂、衣衫沾血出現在山頂,孟關關著實引來山頂所有人的注目。沒辦法,這樣狼狽還笑得這樣開心的少女,可不是常常都能看見的。
呼,她終於爬上這座山了!真是高得嚇人啊!
定了定神,她邊走邊仔細打量。
山頂平台並不甚大,前方園中種著幾株蒼翠松樹,園後則是幾間尋常小屋,沒有半點多餘的修飾,倒與山下的百姓家無甚差別,
園中的松樹下有四人盤膝而坐,上首的一個老者身形清瘦,頷下一大把銀白鬍鬚隨風飄蕩,看起來便很仙風道骨的樣子。
孟關關馬上斷定他必是宿淵,因為天下有這樣濃重書卷氣的人,恐怕並沒幾個。更何況,連華隨晟那個尊貴又歹毒的皇子也不過坐在他下首而已。
另一側下首還坐著兩個中年男子,雖然衣飾華美相貌端正,但遠及不上宿淵的氣韻與華隨晟的尊貴,她便不再留意。
不小心與華隨晟的視線撞上,她先是小臉一冷,接下來又稍稍放了心。因為他正一臉的無奈,顯然並沒有說服宿淵。
而華隨晟眼中劃過一絲驚異,顯然不明白她怎麼還會活著,且還走上了蒼山!
有意無意將兩人神情看在眼底,宿淵並不開口,只是一逕半睜雙目坐著。數十年看盡世事沉浮,要讓帝師宿淵動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深吸一口氣,她走到宿淵面前,施禮微笑道:「宿先生,小女子名叫孟關關。原本與先生有約的秦公子因為突生急病,特命關關上山來替他向先生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