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這個,孔乙人臉上的哀愁登時變成了忍俊不住的笑意。
「那個啊……是秘密。」他心情大好了起來,站起身,將杯子和紙鳶的線軸塞進海公公手裡。
「主子,您要去哪裡?」海公公錯愕的問道。
「宮裡悶死了,出去溜溜。」他頭也不回的說。
「可是皇上交代了,午後要您到『鴻賓院』去討論接待阿里不達國公主的大事……」
「什麼阿里不達狗屁倒灶公主。」孔乙人冷冷挑眉,神情不悅。「又干我什麼事?叫大哥去。」
「太子爺最近忙著國事……」
「那叫老三去。」
「三皇子最近忙著婚事……」
「那叫老四去。」
「四皇子最近忙著心事……」
「屁啦!叫那個風流鬼不要一天到晚裝純情了。」他勃然大怒。「上次愛上什麼漠北俠女,上上次愛上什麼嶺東才女,這次呢?」
「根據最新一期的皇宮秘史『我與四皇子的星空一段情』裡記載,他愛上了御膳房一位名叫代嫦金的宮女。」海公公一臉神秘的騰出一隻手,自袖子裡掏出一本小冊子。
「你還在看那些不入流說三道四的東西?」孔乙人冷哼一聲,一把抓了過來,不過他是要看最新十二生肖的本日運勢。
肖虎——本日運勢:大悲大喜。本日幸運顏色:紫色。本日生肖小建
議:唯汝喜之心必樂之,關關維鳩,在河之洲也。
宜:出門訪友納采安床斗鵪鶉。
「嗯、嗯。」他若有所思地摩掌著下巴,邊看邊點頭。「不錯、不錯。」
「主子,您先還我啦,奴才還沒看完呢。」海公公想搶回去。
「當差還看閒書,沒收!」孔乙人二話不說把書塞進衣襟裡,瞪了海公公一眼,隨即大搖大擺的走了。
「奴才的書哇……」海公公老臉頓時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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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人其實不叫孔乙人,他有個好聽的名字,又有個尊貴好用的身份。
但是他很不喜歡以真名和真實身份示人,因為他大爺就是不爽。
如果一個男人從出生起便被親親熱熱地叫「小詩」、「小詩」到大,任誰都會不爽到想撞牆,或是拉一個人來開扁出氣。
由於他乃是性情溫和、柔弱又多愁善感的翩翩美少年一枚,自然不會輕易做出任何傷害自己或傷害別人的行為,所以他就將自己當作另外一個人,一個遊戲人間、笑傲京師的痞子——孔乙人。
多年京師闖蕩下來,他已經成功的塑造了孔乙人神秘、拉風的形象,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真實的姓名……
「皇鳳詩皇鳳詩皇鳳詩——你今天要去哪裡玩?」
他臉色鐵青,握緊拳頭勉強轉過身,咬牙切齒的開口,「皇鳳詞,不想我打斷你滿口牙,就給我閉上你的鳥嘴。」
帥氣的三皇子登時噤聲,摀住嘴巴好半晌不敢講話。
二哥說到做到,尤其是在欺負弱小弟弟時更是不遺於力。
「你不是在忙大婚的事嗎?」他上下打量三弟,臉色終於有些緩和。「幹嘛也溜出宮來?」
「我……」
「啊,一定是受不了婚前的恐懼對不對?二哥早就勸過你了,女人是洪水猛獸,只要你給她三分顏色她就開起染房,給她個梯子就爬到你頭上,還有一哭二鬧三上吊,每天吱吱喳喳吵死人不說,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問『你愛不愛我?』,稍微有點腦袋的男人都知道要離女人遠一點,其實最適合男人的還是男人了,你說對不對?」孔乙人幸災樂禍兼苦口婆心的勸道。
這下子想打斷人滿口牙的換成三皇子了。
「二哥,不要挑撥我和螢螢的感情。」三皇子把話自齒縫間迸出。
「好吧,反正我是勸過了。」孔乙人大手一攤,「話說回來,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我……」三皇子扭捏臉紅了起來,「我是……」
「偷偷跟你的螢螢婚前私會。」孔乙人替他說完。
三皇子猛然抬頭,「二哥,你怎麼知道?」
「嗯哼,你身上有幾根毛我都知道,這等小事怎麼瞞得了我?」他挑眉,腳下往前踏出站成三七步。
「哇———」
他瀟灑地揮一揮手,「雖然天賦異稟不是人人都有,但是對我來說這一點都不算什麼,別太崇拜我。」
「哇———」
「真的,你毋需訝異、更毋需歡喜,因為……」他話末說完,狐疑地瞅著弟弟漲紅的帥臉,「不是那麼感動吧你?有必要哭嗎?」
「哇……」三皇子顫抖地指指下方,「你你你……你踩到我的腳了。」
孔乙人連忙縮回腳,吃驚又好笑。「哎喲!對不住!為兄的一時沒察覺。你還好吧?」
「沒、沒斷。」三皇子不斷吸氣吐氣,強嚥回痛楚的淚意。
「好了、好了,快去找你的未婚妻吧,別讓二哥妨礙你了。」他忙噓聲擺手驅趕,「去去去!」
但見三皇子含著眼淚,帶著微笑——是苦笑,一拐一拐地離開了。
「唉,做什麼老是讓我變得這麼忙?」他歎氣搖頭。
孔乙人輕揮著書生扇,晃呀晃地走入熱鬧的大街。
「來喲!來喲!特大的糖葫蘆,一串只要一文錢喲!」
「有——夠爛!」小販頓了一頓,又揚聲喊道:「豬腳!有——夠爛哦!」
「超神奇百草膏,無論是跌打損傷、風濕入骨、刀傷、燙傷、狗咬傷,外敷專用內服也可以,上至老人家劈腿下至小兒夜啼,統統只要這一罐——」
「賣春——」小姑娘嬌聲吆喝,街上凡是屬公的全部興奮驚喘地轉頭看向她,「卷!」
那群豬哥淌出了一半的口水登時吸了回去,差點噎死。
「嘖嘖嘖,京師笨蛋豬哥越來越多了,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孔乙人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下一瞬間卻對某個修長帥氣的背影狂吹口哨,「俊喲!小郎君,轉過頭來給哥哥瞧一瞧!」
「誰叫我?」那人聞聲轉過頭,一張坑坑疤疤麻子臉,還邊挖著鼻孔邊問道。
「我幫你問問誰叫你。」孔乙人處變不驚,往後頭扯開喉嚨大喊:「哪個不要臉的死屁精路上亂搭訕?啊——那個穿藍衣裳的,不要跑!」
見眾人注意力全被轉移,他暗暗竊笑,正想要乘機隱入人群的當兒,一個清脆微帶含糊咿唔的聲音好整以暇的響起——
「你不就是那個死屁精嗎?」
他拚命比手畫腳抹脖子。「閉上你的……呃?」
「鳥嘴嗎?」一個濃眉大眼英氣勃勃、身著西域異族服裝的女子,津津有味地咬著糖葫蘆,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你……你……是男是女?」他呆了一下,口水不能自抑地瘋狂分泌了出來,心臟也莫名其妙的狂跳著。
她修長的身段不高不矮,穿著繡滿銀色雲朵的紫色勁裝,袖口綴著雪白的兔毛,小麥色的玉頸上環著一圈又一圈的銀飾,隨著她的動作叮叮噹噹作響,烏黑秀髮綁成兩條長長的辮子垂落在胸前。
打扮像個姑娘家,可是舉止和站的姿勢卻大剌剌得像個男人,尤其眉宇間那抹英氣,活脫脫是個帥氣的少年。
但若說她是男人,卻又沒有男人的粗俗,反而多了股動人的味道。
「跟我走。」孔乙人迅速恢復冷靜,不由分說的一把將她拎離越來越多視線望過來的現場。
「喂!幹嘛動手動腳?」她顧不得吃美味的糖葫蘆,掙扎狂踹猛踢起來。「放開我!死屁精!」
「不、準、叫、我、死、屁、精。」他拎著她穿過小橋來到一座土地公祠前,這才將她放下來。
「為什麼?那不是你的名字嗎?」她皺眉瞪著他,兩隻小手忙著撫平被他拎縐了的衣裳。
「誰說我叫死屁精的?」他有抓狂的衝動。
「你剛剛明明就是這麼說的,是死屁精在街上胡亂搭訕人,而我瞧得再清楚不過,你就是那個出聲搭訕人家的人,那你不叫死屁精誰叫死屁精?」她一臉沒好氣的說,心疼地看著方才不小心弄掉了幾顆的糖葫蘆串。
嘖,她好不容易嘗到的京師第一美味的說。
「你個姑娘家開口屁精閉口屁精的,難不難聽啊?」他大皺眉頭,甫見面的驚艷和一滴滴好感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人就是女人,亂七八糟不知所謂。
「我還以為你喜歡人家叫你死屁精。」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中原人是怎麼回事?說話做事幹嘛這麼曲裡拐彎、莫名其妙的,虧阿爹還說中原地大物博,京師的人喜歡咬文嚼字,知道的學問多得一百頭牛車和一百頭馬車都裝不完。
可是她覺得……嗯,京師還是東西最好吃。
「聽好!」孔乙人伸出修長的食指朝天一指,一臉正經八百又略帶威脅的說:「在這世上沒有人會想被叫死屁精——喂喂?你要去哪裡?我話還沒有說完……」
她已經走到了十步外,口裡嚼著最後一顆糖葫蘆,聞聲納悶地回頭,「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