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令他這輩子第一次生起想要保護一個人的感覺——
可是為什麼甘昭絨令他聯想到了她?她們根本不可能會是同一個人的。
而且別忘了,你的目標是娶朱德玉,好坐上朱氏集團龍頭的寶座,你早已沒有任何權利愛上另一個女孩了。
若雋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深深盯視著她,又倒退了一步。
「你的臉色好難看,該不會是眼睛又痛了吧?」看著他,昭絨登時忘了自己的掙扎和心慌,急急上前踮高腳尖捧住他的瞼龐,焦慮地輕撫觸著他泛著淡淡淤青的左眼。「你快回答我呀,是不是眼睛又在痛了?不行,我還是帶你去看醫生,不然我不放心。」
她擔心的神情宛若「她」再現,剎那間,若雋所有的理智與思考全飛走了,他低吼一聲,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裡。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他將她抱得好緊,臉龐深深埋入她柔軟頸項間,寧馨的幽香不斷沁入他鼻端、心底最深處。
彷彿觸及了靈魂,在這一刻,就算在這個擁抱過後,他將永遠被打入沉淪的地獄裡,他也要緊緊把握住這一刻屬於她的溫暖芬芳。
至少,給他一次恣意釋放自己感情的機會吧!
「狄、狄先生……」昭絨完全呆住了,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把她抱得這麼緊,而且緊緊偎埋在她頸項問的舉動,就好像一個脆弱的孩子無助而渴望地抓住讓自己最感到安心、最溫暖的力量。
可是他結實的肩膀和手臂抱著她勁力卻是那麼熟悉,似曾相識……
就像「他」!
可是怎麼可能?怎麼會?
她睜大雙眼,錯愕又驚震得完全沒有辦法反應。
晚風輕輕飄拂而來,直到不遠處的一記刺耳喇叭聲響起,若雋首先自這個情思悸動的情境裡清醒過來。
「我們進去好嗎?我真的希望你陪我吃完這頓晚餐。」他應該放手,但是他卻不能,他只能擠出一個微微顫抖的笑容,試圖盡量留住這一刻時光不要走。「我真的需要為了一些事……不,是很多事向你道歉。」
在他真摯祈諒的眸光下,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剛剛明明有什麼事發生在他們之間了,他不能當作沒發生過,她也不能。
可是她又能怎麼樣呢?
這還是一頓道歉的晚餐,是為了他失控的吻,失控的擁抱,沒有其他任何的意義。
她想哭,卻又不爭氣地貪戀著他牽著她的小手時,那掌心裡的溫暖和幸福感。
他們終於回到了回憶廳,完全無視於旁人興奮好奇的眼光,繼續將這一頓飯吃完。
「湯都上了,快喝吧,免得涼了。」若雋邊說邊替她在湯裡撒上些胡椒粉。「對胃不好的。」
「好。」昭絨機械化地拿起湯匙,開始食不知味地用餐。
一頓長長的晚餐下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
沙拉、明蝦濃湯、麵包、英式烤牛肉,甚至是最後的提拉米蘇,都在她胃裡化作沉甸甸的鉛塊,壓得她的胄好痛,就連心也絞疼了起來。
她傻傻的像個白癡,在吃完了飯,和他禮貌的道別,轉身離開搭上公車,搖搖晃晃回到了家。
在踏進家門的那一剎那,溫暖的燈光包圍住她,她整個人頓時彎腰痙攣了起來,所有的灼燙酸苦自胃部衝上喉頭,她連忙衝進浴室大吐特吐。
吐得一塌糊塗,汗水和涕淚交縱滿瞼,狼狽得再也弄不清楚淚水究竟是因為嘔吐還是哭泣?
只不過是頓道歉的晚餐,為什麼她的心會那麼痛?
不是說過了他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嗎?
第六章
昭絨以為經過那一頓晚餐後,至少他會再出現在她生命裡,無論是用公事做藉口,抑或是為了其他。
但是沒有。
真的沒有,一天天的過去,她只從他的特助那兒收到主屋和夏屋一切全權交給她處理的訊息。
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昭絨失魂落魄地在工地裡遊蕩,常常忘了自己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
有時候她抱著一捆纜線,在晃了大半個小時後,遺不知道要拿它做什麼;再不然就是明明五分鐘前發過便當給所有工人了,她又拿起手機撥號,要跟便當店老闆訂便當……
甘寶惜真的看不下去了,她這個寶貝女兒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昭絨,你過來一下!」摘下工作帽,甘寶惜把在三樓鷹架上晃來晃去,教人捏了把冷汗的女兒抓下樓,帶到一旁較陰涼的地方「拷問」。
「你不要小命了嗎?三魂七魄都沒帶出來就在工地裡亂晃,剛剛一根鋼筋差點砸中你腦袋你知道嗎?」
「啊?什麼?」昭絨茫然地抬頭看著母親,「鋼筋?鋼筋不夠嗎?我明明就算好了足夠的數量,還跟廠商多訂了一些備用,不會不夠的。」
「你——」甘寶惜真是會被氣死,但也忍不住憂心地問:「你到底怎麼了?我看你這半個月根本沒有把腦袋和心臟帶出來。」
「媽,不要講冷笑話。」她虛弱地笑笑,藉著低頭翻看設計圖想逃過母親銳利探究的眸光。
她也知道自己最近有點失常,但是有那麼嚴重嗎?她只是常常做事情做到一半,忽然發起呆來。
也許是更年期提前在二十一歲這年降臨,就像當她突如其來地想起狄若雋時,臉上會出現可疑的熱潮紅。
「他是誰?」甘寶惜沒有被她轉移話題,盯著她問道。
「誰是誰?」昭絨匆匆捲起設計圖,起身就想落跑。「啊,我剛剛想到我還要跟市政府申請那個……」
「那個讓你失魂落魄的元兇是誰?」甘寶惜語氣毫不放鬆的追問。
她心裡一震,「媽,沒有誰……我真的沒事,你別擔心了。」
「你們年輕人老以為我們長輩沒青春過嗎?你明明就是一臉為愛神傷的模樣,媽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我沒有!」昭絨悚然一驚,大聲否認。「我真的沒有,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那個自以為是又莫名其妙的狄若雋,我——」
「哦,還說沒有?」甘寶惜得意地套出了女兒的心事,但是在下一秒鐘卻愣住了,「狄若雋?ROSE飯店的大老闆?就是我們的業主?」
「我剛剛說了什麼?」昭絨驚覺失言,連忙裝傻。「媽,我實在太忙了,真的,我先走了,拜拜!」
她火速逃離現場,甘寶惜也因為大震撼了而忘記要留住女兒,好好盤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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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沒有愛上他,我沒有愛上他,我沒有!」
昭絨衝出工地,奔過熱鬧的街道、逛街的人潮,直到精疲力盡地坐倒在公車站牌邊的鐵椅上。
她不可能愛上他的,他們不過才見了幾次面,他也只不過吻了她一次……該死的!就別再提「吻」這件事了吧!
「我應該把他忘掉……」她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無力地閉上雙眼,「只有把他忘掉,我才能夠過平靜的生活。」
「忘掉誰?」
燦爛的陽光倏地被擋住,昭絨還來不及感謝那為她遮蔭的人,頭頂就響起了熟悉低沉含笑的聲音。
她猛然睜開雙眼,眸光不偏不倚地正對上若雋性感迷人的笑顏,咚地一聲,心臟率先淪陷。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方才到工地,車才剛停好,就看見你急驚風似地往外衝,我就跟著你過來了。」若雋挨著她身邊坐下來,笑意瀟灑。
她立刻往旁邊挪動身子,和他拉開距離。
他笑著皺起眉頭,伸長臂將她整個人攬了回來。「你要去哪裡?」
「我……」她瞼色一陣紅一陣白,想要開罵,又考慮到公車站牌人多,只好咬牙低聲道:「放、開、我!」
「我不放。」他笑得好不邪惡,眼神卻難掩溫柔。「你為什麼變瘦了?還曬得跟黑炭一樣。」
「要、要你管。」靠得他這麼近,她敏感地感覺到他的體溫和獨特的男人氣息,還有那強大輻射能量般的性感,說話又開始結巴了。
可是為什麼嘴裡這麼說,她的心卻開始冒出甜絲絲的泡泡呢?
「我到溫哥華一趟。」他突然道。
她正要回「關我什麼事」,卻不經意瞥見他神情寂寥黯然,她的心一緊,隨即絞擰揪疼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眼神這麼悲傷過,在這電光石火間,她眼前彷若閃過錯覺,幾以為是當年那男孩坐在她身邊。
這抹眼神好不熟悉,但是她顧不得想太多!此時此刻眼前心底都是他,她開心的看著他。
「這一生對我影響深遠,也是最重要的長輩,最近病倒了。」若雋眸光看著前方,「我回去探視昏迷的他,看著他蒼老的容顏,忽然感覺到害怕……」
「害怕什麼?」她輕聲地問,目光柔和地凝視著他。
「如果他真的走了,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我多年來堅守的信念是他給我的,一旦他消失在世上,那麼我十幾年來所相信的、堅持的,是不是也會隨之土崩瓦解、灰飛煙滅?」他苦澀地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