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走,真的就是這個字眼,一點都不誇張。
最初是通風用的氣窗整個爆破,之後,灌進來的強風狂吹通向天台的那扇門……孫笑珍不確定別人家的公寓大樓都是怎麼蓋的,但段家居住的這一戶老公寓的建法,是直接將最頂層的天台配給了最上樓的住戶,也就是四樓的段家。
演變成,公寓的公用樓梯只到四樓,要上五樓天台的樓梯,則配置在段家這一戶裡。
而慘劇就是這樣發生。
在天台那扇門的門鎖盡忠職守之前,風勢順著樓梯間往下灌,直接灌進段家的住所,把屋內刮得像是災難片的現場。
而這場讓她嚇白臉的浩劫,就一直持續到那扇以死明志的大門被風吹走……事件發生以前,她這輩子絕對想像不到一件事,門,一扇門,用來擋風遮雨的厚重門扉,它竟然就這樣被吹走了?
雖然少了那扇門,強風得以對流,暴風不再那麼猛烈的在住家肆虐,可是就算免去了大風吹之苦,沒有擋風遮雨的門跟窗,跟著大風而來的暴雨直接大量的流進來,像瀑布一樣的流啊流……
簡直就像是在拍災難片!
那陣子劫後餘生的災後收拾工作,她光光是回想,都感到一陣的無力。
屋裡面能倒的、能破的,都被破壞個精光,光光是撿拾跟打包這些報銷損壞的物品,就累得她直不起腰。
更別提連著將近一禮拜的時間,她得一再重複提水、擦拭、提水、擦拭,擦到她手軟腳軟,才總算恢復了室內的整潔。
而除了花時間、花體力收拾一屋子的破敗,當然也要在災後的重建潮中搶人,趕緊找了工人,自掏腰包將被破壞的門跟窗都給修好。
雖然說她大可以跟段家請款,也知道他們人好,不但會付裝新門的錢,還會多給一些,叫她再找人來加強修補,維護房子的住家安全。
可是她是人,一個有羞恥心的人,明知段家人是為了減輕她的負擔,才沒處理掉在台的住所,留給她白住,她又怎麼好意思開口請款呢?
所以災後段家人致電關心她颱風安危時,她只回報了水患跟屋裡的損害,取得大整頓跟大清掃的諒解,至於裝新門窗的事則是輕描淡寫說了會找人來「修理」,費用自行吸收下來。
雖然這樣做讓存款少掉了一部分,讓她有點肉痛,但是她應該做的事,就不會推卸責任。
更何況那時看新聞,有飯店連防彈的落地玻璃窗都被吹破了,一破就是破掉幾千萬元,頓時讓她的心裡好過很多,暗自慶幸風向的關係,居住的這一層並無其它損害,逃過了一劫,她只需修復天台那邊的門跟窗就好。
現在的問題是,這學期的教職沒接到,少了一份正職收入,而之前的幾份家教工作,一個搬家去了高雄,一個因為家境的關係不得不停了家教,另一個是隨意找了個借口停課,但她事後知道,其實學生家長已經另外找了留學生回來教。
結果,原有的三份家教竟然這麼剛好出現了斷層,當場讓她又少了一份收入,變成她只剩下美語安親班的兼職工作了。
單靠這份工作,生活費也許足夠,反正她克勤克儉,很容易過日子。
只是想補回門板這一部分的存款額,恐怕不太可能了……花蓮的工作機會本來就不多,她個性又內向不夠積極……歎氣,因為工作上的種種不順遂,也是對自己個性上的不滿意。
特別是,現在買防台用具這種大事,她竟然也能忘了?
這讓本來就有些沮喪的她如何不對自己更感到失望?
又怎麼能讓她不歎上加歎?
再次準備出門,但偶爾才會響起的電話鈴聲卻在這時叫囂起,絆住了她……
「喂?」
孫笑珍也才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已響起好友連珠炮似的詢問:「珍珍,珍珍,我剛在msn上跟人聊天,聽說台灣又有颱風耶,而且是很強烈的那種,還是從花蓮這邊登陸的,你有沒有做好準備?要不要找個地方先躲躲啊?」
「你不要瞎緊張啦。」微笑,因為遠洋那頭傳達而來的關心,孫笑珍朝好友溫言道:「上次那個都破紀錄了,這次的再厲害,也不會像上次那樣,沒事的啦!」
「你不要講得那麼輕鬆,雖然你說沒事,可是我光是看你上次傳來的照片,看家裡被弄成那樣,就知道其實很嚴重。」上回收到孫笑珍寄來的圖片檔案,試著想說明哪些東西壞了,不得不丟,可是段青蓉看見照片,簡直嚇壞了。
因為認識孫笑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段青蓉擔心她粉飾太平,也許人受了傷、出了什麼事,卻不讓他們知道。
「珍珍,你老實說,上回你有沒有受傷?」因為不放心,段青蓉再次追問:「我看家裡都被弄成那樣,你會不會為了不讓我們擔心,受傷了卻不說?」
「哎,真的沒事,你不要亂亂想,家裡雖然泡了水,被弄得亂七八糟,但是我真的沒受傷,只是很不好意思,有些裝飾品被吹倒弄破,必須丟掉。」雖然明知段家人當她是一家人,也早說了屋裡的擺飾可隨她變動,但孫笑珍心中仍是有一條線。
她守著這條線,雖然住在段家當中,卻一直不敢擅動原有擺飾半分,盡職的當一個看家人,卻沒想到一個颱風讓她破了功,這一直讓她很自責。
「喔,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是跟你說壞掉丟掉就算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重要的是人要平安。」這一直就是段家人的第一原則,所以段青蓉並不當一回事。
而且,她突然想到……
「誠誠呢?颱風都要來了,他有沒有來幫你做防台準備?」追問著,段青蓉語氣不善。
「最近他不知道在忙什麼,我一直沒遇到他耶。」也是她問起,孫笑珍才想起失蹤好幾天的男友。
「搞什麼啊,他是你男友耶,上次颱風大掃除,他說跟阿凱先約了要去日本拍照,要說是行程的關係,沒幫忙你也就算了,現在要防台,他又不見人影,是在幹麼啊?」說到孫笑珍的男友江友誠,段青蓉就一肚子火。
「可能跟阿凱在忙什麼吧!」孫笑珍並沒有多想,對於男友的好朋友阿凱並不陌生,因為三人出自同一家孤兒院,也算是一起長大的。
「珍珍,不是我愛說,你要多注意點,你不覺得你們家誠誠跟那個阿凱的感情好過頭了嗎?他顧阿凱比顧你還要多。」段青蓉早就懷疑這兩個男人的友情了。
「沒那種事,你跟我,感情也很好啊。」
「那並不一樣,你就像我的親姊妹,我們感情好是正常的……」
「誠誠跟阿凱也就像親兄弟呀。」孫笑珍並不覺得有什麼。
「拜託,親兄弟有他們兩個那麼親的嗎?更何況,誠誠他不但個性斯文,樣子又秀氣,這怎麼想就怎麼危險。」段青蓉完全以個人成見直論道:「我以前不跟你說過了?很多gay就是長他那樣子,搞不好他找你做女朋友,只是當他的煙幕彈。」
「妳想太多了。」照例,孫笑珍因為這推論而輕笑出聲,說道:「國際電話費很貴,你不要浪費錢,就為了說這種讓我發笑的話,要論到親近,說不定在別人眼裡,我們兩個才是女同性戀哩。」
「哎唷,我就跟你說是在跟你講認真的,我們親近是因為感情好比姊妹,你就像我們家的女兒一樣,但他們又不一樣。」段青蓉對好姊妹的輕忽態度不以為然。「時代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信息發達,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也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你要知道……」
通常,段青蓉一句「你要知道」抬出來,孫笑珍就知道要糟了。
現在採買防台物資已經是另一回事了。
眼下,阻止青蓉浪費國際電話費,那才是最最優先的事情。
一直到上了車,準備到機場接人了,羅川德還在懷疑剛才那通電話的真實性。
好友凌兆緯,也就是送他這棟渡假屋的凌兆緯,剛剛打電話來,說人已經在中正機場,緊接著說了個抵達的時間,叫他自行準備,好拿捏時間到花蓮機場接人。
據說這是個驚喜。
就怕他一個人在異地感到無聊、待不住,所以小倆口在結束原訂的季節旅遊後,就直接飛了過來,好陪他一塊兒渡假。
他們就這樣來了,多麼不真實又多麼不合人意的一件事!
竟然就發生在他已經暗自盤算歸期的這時候?
要是來者換了其它人,羅川德也許可以合理懷疑,這通電話只是個尋他開心的玩笑,只是要他白跑一趟。
但因為對象是凌兆緯,那個懶洋洋的、散漫到像樹懶一樣的人,要他那樣的人花時間跟精神開這種玩笑,機會不大,真的不大。
所以,羅川德得重新再盤算一次,他能從這裡脫身回紐約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