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他說,「你為什麼生氣?」他堅持的問。
既然他堅持一定要得到答案,那她就給他一個答案。「因為你吵到我睡覺。」
「除了開抽屜拿急救箱時製造出細小的聲音外,我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懷疑的看著她說。
「我已經回答你的問題了,可以放手了嗎?」
「我不相信你是因為被我吵醒而生氣。」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緩慢的搖頭。「之前我曾因為肚子餓睡不著起來覓食吵醒過你幾次,但你卻從來都沒生氣。」
「今天我心情不好行嗎?」
「心情不好?」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而且充滿了關心。「今天我不在家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猛然吸了口氣,差一點就要按捺不住對他吼叫的衝動,問他到底想怎樣?
「沒有,因為我生理期來了可以嗎?」她隱忍著不耐對他說。「我很想睡了,可以請你放手讓我回房間睡覺嗎?」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生氣而已,為什麼你不肯告訴我?」他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以心痛的語氣說:「以前蘇姍剛開始也是什麼都不肯說。」
林雪顏怔了下,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與他前女友的事。
他突然鬆手放開她。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麼一回事,我……」他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然後猛吸一口氣,突然改以禮貌且生疏的語氣對她說:「謝謝你替我包紮傷口,晚安。」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改變,她忽然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她對他輕點了下頭,然後收回在他臉上的視線,邁開步伐走出廚房。
可是她心裡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卻怎麼也揮不去,反而像塊大石頭般壓在那裡,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還有一種不吐不快的衝動。
她倏然在廚房門外停下腳步,然後回頭看他。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肯跟你說,但是我不說不是在氣你,而是在氣我自己。」她衝口說道,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住在這裡的這段日子,是我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日子,雖然我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你送進監牢,但我還是很感謝你讓我擁有這段自由且幸福的回憶。
「我很想報答你,也知道只有回答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才是最好的報答,但是我不能。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幫你照顧好這個房子,在你需要我的地方,不管是做三餐、打掃、洗衣,甚至是在你受傷時負起替你擦藥、換藥的責任。我是這麼想的,但我似乎太過一相情願了。
「身為一個殺人兇手,你肯讓我住在你的屋簷下已經夠寬大為懷了,我又憑什麼希望你能夠配合我的希望呢?我之所以生氣,只是在氣我自己竟然有癡人說夢的念頭而已,並不是在對你生氣,如果讓你產生了誤會我很抱歉。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晚安。」
她說完朝他輕點了下頭,轉身就走。
「小潔!」衛沃嚳猛然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很抱歉。」他說。
抱歉什麼呢?抱歉他終究會將她送進監牢,還是抱歉他無法配合她的希望,抑或是抱歉他讓她有癡人說夢的念頭呢?
林雪顏苦澀的在心裡想著,卻平靜的開口,「你不用對我說抱歉,該說抱歉的人是我。」說完,她再度邁開步伐離開。
不一樣。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衛沃嚳心裡面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她和蘇姍的反應完全不同,雖然一樣都是在生氣,但是生氣的理由卻不同。
可是他為什麼會以為她是在為他又讓自己受傷而生氣呢?或者是氣他受了傷不說,還一個人偷偷的擦藥企圖湮滅證據呢?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呢?
心裡突然有種不確定的懷疑想法一閃而過,讓他渾身一僵,接著用力的搖了搖頭。
他轉頭看著放眼所及的四周,這個地方,這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有蘇姍的影子,畢竟她在這裡住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會有她的影子是自然的。
他一定是錯把小潔當成蘇姍了!
猛然吸了一大口氣,再用力的呼了出來,他走出廚房,熄燈後,將腦袋放空直接走上三樓。
該睡了,畢竟明天——不,今天還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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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屍官Dr.楊把光盤片放進機器中,在影片播放出來後,一一為衛沃嚳講解他在解剖時所發現的疑點。
其實這些疑點他都已經寫在報告書裡,歸進檔案中了,但是過去一個月來,負責此案的警官卻始終無法從這些疑點上來釐清此案,所以上頭才會將案件轉交給剛剛復職的他來負責。
衛警官卓越的辦案能力是局裡成員眾所周知的,他雖然年輕,做起事來卻有條有理一點也不馬虎,而且反應靈敏,總是能察覺到別人所察覺不到的小線索,所以對所有驗屍官而言,他算是一個很龜毛,喜歡在雞蛋裡挑骨頭的警官,但他還是很喜歡他,因為他懂得什麼叫敬老尊賢。
「這就是全部了,你有發現任何奇怪的地方嗎?」Dr.楊將影片暫停在最後一個畫面上,轉頭問道。
「什麼?」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Dr.楊一臉認真的問,瞧他從影片播放到一半開始,就一直皺著眉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想必他一定有所發現才對。
衛沃嚳朝他搖了下頭。「不,我需要時間想一想,那個光盤片可以暫時借我嗎?」
「當然。」Dr.楊點頭將光盤片從機器裡拿出來套上套子遞給他。
「謝謝你,我明天就把片子還你。」衛沃嚳接過光盤片後,起身道。
「不用急,你慢慢看吧,如果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記得要跟我說。」
「我會的,謝謝。」
離開放映室,衛沃嚳並沒有亙接回辦公室,而是走到警局的後門去抽煙。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竟然會在工作的時候分心,這是過去從未發生過的事,即使當初和蘇姍吵架或分手,但只要他一回到工作崗位就會馬上忘記一切,專心的投入工作中,可是剛剛是怎麼一回事?他竟然在片子看到一半時就分心了,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用力的抽煙,他煩躁得有種想赤手空拳打爛某種東西的衝動,但是又不甘心讓自己真的失控到那種程度。
該死的,他到底是怎麼了,竟然一直在想她說的話!
她是個罪犯,他最終當然會把她送進監牢裡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有什麼好覺得抱歉、內疚的?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用力的將煙頭在斑駁的鐵欄杆上搶熄,再將煙屁股彈進角落的垃圾桶裡,他轉身回到局裡,只不過還沒回到座位上就碰到同事告訴他,局長在找他。
他朝同事點了點頭,立刻朝局長辦公室走去。
他先敲門,然後推門而入。
「局長,你找我?」
「把門關起來。」
他點頭將門關上。
「坐。」威廉局長示意的對他說。
他一邊依言坐了下來,一邊猜想著舅舅找他是為了什麼事?
「怎麼樣?」威廉局長低著頭,一邊處理公事一邊問。
「什麼怎麼樣?」衛沃嚳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這樣沒頭沒腦的問,他怎麼知道他在問什麼呀?
威廉局長抬起眼看他。「你家裡住的那個人。」
他頓時渾身緊繃,但卻又在瞬間恢復平時冷靜的沉穩模樣。
「很好呀,你要問什麼?」他輕鬆的說。
「她的記憶還沒恢復嗎?」威廉局長並沒有注意到他短暫的異樣反應,一邊繼續批示著手邊的公文,一邊問道。
「還沒。」衛沃嚳面不改色的撒謊。
「一點恢復的跡象都沒有?」
「沒有。」他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手上的光盤片。
「你確定嗎?」
「你懷疑我在欺騙你嗎,舅舅?」
威廉局長愣了下,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他放下手中的筆,將面前的文件暫時推到一旁,然後把手肘放到桌面上,下巴則放在他十指交叉的雙手上,若有所思的直視著他。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倒是你的想法改變了嗎?」他直接的問道,銳利的雙眼仔細的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
「什麼想法?」
「我記得之前你不是想替她說情嗎?對於這個錯誤的想法你反省過了嗎?」
衛沃嚳瞬間抿緊嘴巴,不發一語。
「看樣子你還執迷不悟。」威廉局長歎息的說。
他依舊保持沉默。
「這兩天你復職後,她有什麼反應?」威廉局長問。
知道自己逃不掉、躲不開,他只能命自己拿出辦案時不慌不忙的冷靜神情來面對眼前的一切。
想來還真是可笑,因為他此刻面對的既不是嫌疑犯,也不是被害關係人,而是他的舅舅,他的局長上司,結果他竟然還得拿出辦案的精神來面對他,真是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