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靈涓走近叔秧面前時,淚流滿面,抑不住的淚水已經不單純是表演。
「怎麼了?」皺眉,他直覺替她拭去淚水,直覺地把她攬在胸前。
「小哥……對不起……」
跟在「起」字後面的是一大串嗚咽哭聲,真的好抱歉,她自私地把他的苦心化成雲煙,自私地站在自己立場做事情,她好過分,過分得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考壞了?」
靈涓點頭,而且不是普通壞,從十九題開始,她就技術性跳題。
以為叔秧要咆哮大叫的,但他沒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淚水,一串串翻滾,不停歇。
久久,一聲幾不可辨的歎息聲傳出,他把她的頭攬進懷裡,圈住她的背,不說話,靜靜地擁著。
要是他罵罵她,也許她心底會好過些,可他始終不言語,讓她的罪惡感無限制擴張。
「小哥……」微仰頭,想看看他生氣的面容,但他不准,硬把她的頭往胸膛裡壓。
「你很想念醫學院是嗎?」久久,叔秧問。
見她傷心,他不忍,念醫學院並沒有那麼了不起,不念就不念,她沒必要為當年答應二哥的一句戲言,就拚死拚活認定自己的人生。
只是……他介意……介意靈涓極其喜歡二哥,喜歡到願意為他投注一生。
「是。」點頭,她沒勇氣在做壞事之後,承認自己的動機惡劣。
靈涓說是,那麼她是真的很喜歡二哥了?
點頭,他理解,二哥脾氣好、性格幽默,是所有女人欣賞的對象,何況他永遠記得靈涓第一天加入他們家的情況,她看二哥的眼光,分明是一見鍾情。
手縮了縮,把她縮進懷問,過了今天,她將不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過了今天,二哥才是提供她安慰的人……
他但願今天不要過,可惜地球自轉沒人能控制,不管如何,他的責任到今天,他的義務也到今天。
「小哥,我可不可以別重考?」輕輕地,她問。
「隨便。」
「如果我念別的科系,你會不會生氣?」她想再一步確定。
「不會。」他願意找出強而有力的證據,替她對二哥證明,說服他,夫妻工作性質雷同,不是好事情。
「真的嗎?」
「真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怕你生氣,怕你失望,怕你罵我沒出息。」她的悲傷期很短,叔秧一句不會,輕易解決她的傷心。
雙手拙住叔秧的腰,耳朵貼在他胸口,細數跳躍聲,嘴巴趁他沒注意,噘起,偷偷吻上他的胸扣。
看來,自己對她的影響還不小,「但願我沒把你罵成膽小鬼。」
難得地,他溫柔。
「我不是膽小鬼,我只是不愛你生氣。」
抬頭,剛好望上他的下巴,小哥有一個很漂亮的下巴、很漂亮的鼻子、很漂亮的眼睛,他全身上下都漂亮,那些名模算什麼,往小哥身邊一站,優劣自分。
「我生氣很恐怖?」
「嗯,張牙舞爪的時候很像短吻鱷,會讓人不自覺發抖。」她實話實—說。
真好的形容詞!叔秧板起臉,鎖起溫柔,拉開她的手,冷冷說:「那你還不離我遠一點。」
「我想啊,可是離開你五步,我就缺乏安全感。」重返舊位置,他的胸懷是她的專屬停靠站。
靈涓一句話,重新釋放他的溫柔,他莞爾,手指爬上她及肩長髮,梳梳撥撥,決定跑一趟屈臣式,替她買兩瓶多芬或飛柔。
叔秧沒發現,在不知不覺間,靈涓輕易影響自己,他不善變的情緒因她起伏不定。
「怪物。」他低語。
「嗯,我是怪物,我既怕被你罵,又怕你不罵我。不過,沒問題了,大學考完,你再不必負責我的功課,往後我們之間只會有良好互動,不再有功課壓力。」
靈涓提醒他,大考結束,他的「家庭教師」身份也跟著結束,從現在起,靈涓不歸他照管,她和二哥的關係正式開啟。
「小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我們去看電影?」她笑著提議。
他瞄她一眼,眼光中,她尋不出他的想願。
「小哥不想跟我去看電影?」她猜得小心翼翼。
「為什麼要我帶你去,去找二哥,反正他對你最溫柔。」轉頭,他邁開大步走。
「二哥很忙,況且你自己說,考完大學後要帶我出去玩。」她追在他身後,習慣性地拉他的衣角走路。
「那是在你考得很好的情況下。」
「除了生物,其他科我考得不錯。」
叔秧走一步,她得小跑三步,未出考場,她已累得氣喘吁吁,不過再累,她都要勾上他的手心,牽著他,像以前一樣親暱。
「我說的很好是全部,沒有一科能例外。」
「等我念大學以後,再拿幾個第一名補給你。」她耍賴要定了。
「楚靈涓。」他站定,甩開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鄭重說。「你唸書是為了我?」
「不是,前途是我的、未來是我的,誰都不能代替我過。」這些話叔秧說過千萬次,她會背了,但是,她唸書仍然是為了他。
「那你幹嘛考第一名補給我?」
「對不起。」
「很好,把我的話聽清楚,我答應媽媽當你的家庭教師,直到你考完大學為止。現在,結束了,你不可以再來打擾我,不可以浪費我的時間,懂不?」
他刻意對她嚴厲,刻意把她自身邊推離,他不希望兄弟閱牆,不希望模糊她對自己和二哥的感覺,他從來都是俐落清楚,不讓感情為難自己的男人。
靈涓點頭。她想,叔秧急欲擺脫她,他等這刻等很久了吧!
垂首,看著自己的足尖,看他的鞋子離開自己的視線,無法啟齒的落寞,厘不清的失落感,怎麼辦呢?他不要她、不想管她了……
叔秧走幾步,發現她沒跟上,回頭,見她用腳尖在沙地上劃線。
不理她,再走幾步,他停下腳步,半響,又回頭,她維持著同樣的動作。
吸氣,他還學不來不管她,板著臉,走回她身邊,走得夠近了,叔秧才發覺,白白的沙地上面,有幾個黑色點點,那是她的淚,濕了沙面。
視線裡多了一雙熟悉的鞋面,靈涓抬眼,淚還掛在頰邊,笑容已展開。
「你在做什麼?」
「我以為考太壞……小哥不要我了。」
「笨蛋。」誰說她是資優生,分明是沒腦袋的笨女生!
大手伸去,他把她攬進懷裡,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角,跟著他的腳步,一步步離開校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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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涓考上哥哥們的學校,雖不同系,也算正式成為他們的學妹。
這個暑假,靈涓不快樂,叔秧刻意躲她似地,整整兩個月都不在家裡,從來沒見他有過這麼多的暑假活動,這次一口氣全來了。
看不見他,她的心空蕩蕩找不到歸依,原以為大考後的暑假多采多姿,是人生最美麗的起點,沒想到,兩個月中她沒享受到快樂,只學會思念。
思念叔秧,一天比一天更甚,她想念他的笑、他的怒,她想念在他身邊的每一寸光陰。
猛地,她發覺自己愛上他,愛到不能自已。
這個發現讓靈涓恐慌無措,怎麼辦?小哥是不能愛的呀!他那麼討厭她,是她花了長長的四年,用盡心力討好巴結,他才勉為其難接受她的存在吶!
她的愛,不能說、不能解釋分明,說清了,反而會弄擰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
喜歡上不能喜歡的男人,她的處境變得窘困,她不確定哪個舉動是適合或過火,她不敢把握,會不會下一個動作,他看清她的意圖,狠狠將她推離。
對於她的愛情,靈涓無能為力,於是,她無緣無故掉淚,傷的全足解說不清的心情:她沮喪哀悲,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勁;放眼望去,她的世界藍得好憂鬱,她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幸福運氣。
她變得安靜,鎮日不說話,陶醉在自己的幻想裡。
幻想中,小哥和以前一樣,把她當成自己的收藏品;幻想中,他領她上山,聽她滿口說著藍天白雲裡,住著她的親戚,有朝一日,她會飛奔到那裡,告訴他們,請放心,新爸爸媽媽和哥哥們,彌補了他們來不及給子的親情。
抱抱小哥的枕頭,用力嗅聞一口他的味道,她竊據他的床,已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以前唸書念累,她趴到他床上,假裝只是瞇瞇眼,可往往一睡就到天亮,天亮起,小哥睡在她身旁,大大的手橫在她腰間,替她拉起棉被。
現在,情況不一樣,她仍偷渡到他床上入睡,天亮卻發現睡在自己的房間,那是不是意味,他再也不要她像以前?
終於,開學日到,她在早餐桌上碰到叔秧,一句久違差點飛出口,捏捏掌心,她要求自己克制。
掛起笑,把炒蛋夾進他的碗裡,湊到他身邊,她維持過去的相處模式,假裝自己仍是不懂情愛的楚靈涓,仍然是那個處處要他擔心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