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她隨便聽聽,現在她是身受其害。
所幸,她忍功了得,忍。
車艷艷身邊這些天奴,平日戴著面具,今日一一卸下,還真是個個不賴,難怪都被這右護法收為裙下之臣。
她摸摸鼻子,又偷偷掩去呵欠。都怪那半年在雲家莊養成惡習,為了養生,初更熄燈,害得她現在非常之困,讓她一沾枕就完了。
現在,她必須發揮她的忍功了。
車艷艷冷笑:「其實,閒雲怎會適合你呢?當日我擄你們來時,他正在喜廳與唐家堡的千金相見歡呢。」
江無波睇向她,有禮地問道:「車護法,你這用詞是不是用錯了?」
「呿,我用錯了?我也不瞞江姑娘,來救你們的人已在山下,其中自然包括閒雲,但唐家堡的千金這半個月來與他形影不離……你瞭解我的意思吧?」
在燭影下,江無波神色不定,她半垂著眼,忽然說道:
「我記得在喜宴上,確實有姓唐的女子,年約十八,嬌美動人,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何唯獨她的穿著與我不同,原來是好勝心所致。她跟閒雲,倒也是合配。」
屋上的男子直盯著她看。
江無波歎了口氣,起身道:
「他不仁我也不義,來來,一個個排,我來看看哪個比較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不乖乖從她,只怕待會被人強押上陣,還不如自己挑個順眼的。
她慢慢繞著他們走,習慣性地要把玩她的玉簫,但在被押出地牢前,玉簫是交給何哉的,唉。
每一個男人,都各有特色,但她春心難動啊……反正她想辦法耗到天亮,到那時,山腳下的武林各派也上了山,她就逃過一劫了。
「快挑啊!」
她站在其中一名處處有鞭痕的青年前,正要挑他,忽地燭火遽滅,廳內外頓時陷進黑暗之中。
「怎麼回事?」車艷艷喝道:「快將燭火點起!」
有天奴奔到燭台,要點上蠟燭,卻發現燭芯被人抽去,再一回頭,人就僵住再也動不了。
江無波還沒來得及反應,纖腰被人摟住,整個身子枕進某人的懷裡,如神人御風,眨眼間出了廳,掠過個個僵住不動的天奴,來到遠處某個隱蔽點。
接著,她下巴被人抬起,硬是撬開她的唇辦,然後強吻她。
她愣了愣,這氣息……
這吻,真是熱情纏綿。他是篤定她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於是就盡情的吻?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心跳有些快,但她想她能控制,這樣的熱情,她生平僅見……好吧,她必須說,她的人生歷練只有二十年,見識過許多事,但這種事呢,只在春夢裡遇過。
她還是能忍。
不對,她忍什麼啊?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可以不用忍。於是,她正要「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好生回報一番時,發現對方以舌尖遞過一顆藥丸後,就抽身而退。
「……」她摸摸濕潤的紅唇,吞下那顆藥。
「你沒事麼?」他啞聲問著。
「……還好,只是心跳得有些快。你給的是毒藥?」
夜裡,竟帶來他低微的笑意。
隨即,她又發現自己被人緊緊抱住。她是不是老想著自己孤獨一人,卻忘了當日他這個沒救成功的人心裡的想法?
他抱她抱得極緊,不像是情生意動,倒像是怕她又墜崖似的。
這男人頂天立地,人人都能依靠他,但……見鬼了,她竟在安撫他了:
「你也不必有歉意,遲早我都會回來找何哉,這一次,算是順水推舟。」
他應了一聲。
她抬起臉,正好擦過他光滑的頰面。她想像著他笑若春風的樣子,不由得愉快起來。說來真是奇怪,這半個月來,她想的都是他在雲家莊裡對自家人的笑容,這樣可不太好,太過沉迷是很容易受到傷害的。
他不知動了什麼手腳,一抹火光遽起。她定睛一看,原來他們身處假山之後,他掌心上是半截平齊的小蠟燭。
她徐徐抬眼,對上他的俊容,不由得暗地心震。
他一身夜衫,長髮不若往日束起,而是縛在身後,些許黑絲落在額前,清俊的臉龐竟有幾分出塵孤傲之美。
原來,他不是喜白色,而是白袍能襯出他的淡冷與距離,其它顏色卻能讓這個人具有奪人心魄的光彩,如瀉了一地的迷人月光,不分男女。
妖孽啊……她心裡想著。原來,她練忍功就是為了今晚啊……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像看不夠似的。
她舔舔唇,低聲道:「我想,今晚不是來救我們的?」
他嘴角抹起笑。「不是。」
「哎,那是什麼藥?」
「再見傾心藥。」
她聞言,傻眼。
他眉目帶春,簡直是春意融融,春花滿天飛,春天……她吞了吞口水。
「那個……」
「你有話,就快問。」他輕聲道。
她想了想,忽地笑了出來。問什麼呢?還有什麼好問的呢?問他對唐家堡的千金感覺如何嗎?
這種話絕對是白問。
「也沒什麼,只是告訴你,我很好,不必擔心。」
公孫雲聞言,只是嘴角噙笑,滅了燭火。頓時,又是一片黑暗,他道:
「你回地;牢後,運功一陣,這藥可以護住你心脈。」
「我還沒那麼弱……」她咕噥。
「我現在還不能帶你走。」他平靜地說道:「白明教膽敢在武狀元婚宴擄人,就是要驚動在場老前輩跟官員,如今他們正在山腳下,明天一早就會上山來。雲家莊有祖訓,不得插手江湖中事。我從未見過白明教教主,你曾提過他走火入魔,明天要是發生什麼事,你定是首當其衝,我不見得能護你周全,若是有人擊向你,至少,它能使你不損心脈。」
「你就為了送藥來?」
「……嗯。」
她笑了。「我明白了。」
他又抱著她一會兒,才道:「你保重,我送你回去。」
她應了一聲,忽地拉下他的頸子,摸上他的嘴角。
果然,嘴角未揚,是他一派帶冷的模樣。
剛才的春日融融原來是做給她看的,今晚他前來,怕是心神未寧,非要在第一時刻確認她的生死、她的安危吧?
當夜她與車艷艷打鬥,車艷艷手下天奴不少,有強有弱,打鬥不免有傷,留在院裡的血跡不少,只怕那時他盯著地上的血灘,推測這到底是誰留下的吧?
這種感覺,真的很陌生,但她內心卻莫名泛起喜悅。
她想,毒罌粟也有小小失去控制的時候……雖然他平常很盡責地散發他的毒素。她微地墊起腳尖,釋放小小的衝動,親上他的嘴角。
「這是最後一次。」他啞聲道。「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
這句話令她有些疑惑,但她沒有細問,只笑道:
「閒雲,現在我覺得,吃著雲家莊的養生飯菜也不錯。」
「以後你就知道苦頭了。」那聲音,終於隱著笑意。
接著,她被摟住,才一眨眼,她發現自己竟回到廳堂。頰面被他輕輕碰觸,突地穴道被點,她只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熟悉的氣息遠去,她卻面帶微笑。
一名廳外被解穴的教徒狼狽地奔進來,亮起火折子。
「車護法!」
江無波眼珠骨碌碌轉著,瞧見天奴們跟車艷艷都被點住穴道。
那名教徒見狀,奔前先解了車艷艷的穴道。後者立即甩了他一巴掌。「一群廢物,讓人就這麼堂而皇之進來劫人……你還在?」
江無波眨巴眨巴地望著她。
車艷艷狐疑著,一一替其他天奴解穴,再來點開江無波的穴道。
江無波喘了口氣:「嚇我一跳,我以為是你點了我的穴……」
「我點你的穴做什麼?」
「當天你惋惜我不是男子,誰知你要做什麼?」
車艷艷瞪著她,而後轉頭怒聲道:
「還不快去查!把下山的路都封了,我倒想看看是哪個人膽敢上白明教來示威?把她先押回牢!」
第九章
翌日一早。
何哉洗去面上濃妝,還他本來面目。
鄧海棠瞪圓了眼。
「既然已等回姑娘,天賀莊也知道賀月華是天奴,我不必再隱藏了,今日之事將是最後的結束,至少,得以本來面貌面對。」他道。
江無波收回屬於她的玉簫,笑道:
「這又不是你我的最後一刻,你這麼從容就義做什麼?」
「姑娘又用錯詞了。」何哉跟著笑了。
車艷艷親自來領人,隨即美目暴睜。
「你是何哉?」
何哉冷面以對。江無波要笑不笑的,現在車艷艷不知會不會懊悔,明明有個英俊的戰將型男子在她面前晃了十年,她卻一直沒發現。
「姑娘。」何哉瞪江無波一眼,喝止了她忍笑的目光。
他們三人被迫服下軟筋散,接著被帶往前廳。
來到正廳,她撩過紅艷的綢幔,發現要亮不亮的正廳理,多了十幾名中原武林人士。
「在正廳的,都是些名聲高雅的武林前輩,廳外是年輕子弟,想來是要先禮後兵了。」何哉頭也不回,低聲跟她說著,同時有意無意,擋住她泰半身形。
她應了聲,思忖著。難怪這些武林人士看起來至少有五十以上,屠三瓏也在場,他身穿百姓服飾,但身邊跟了一名穿著官袍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