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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於晴

  她若有所思,環視四周。她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必有後續發展。

  教主的目的是什麼?絕不是要白明教與武林鬧翻這麼簡單而已。教主的目標一定是她,但殺了雲家莊的人對她有什麼好處?

  她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教主真正的目的。

  就在這當口,她注意到事情有了變化。

  跟蹤而來的,都是一些年輕氣盛的江湖青少年,並沒有那麼尊敬雲家莊,她也早就察覺公孫雲剛才簡直是不要命的輸了大半真氣給七公子,就為了保住七公子的一絲氣息。

  如今的公孫雲,面色雪白得驚人,眉目雖冷厲,但這些青少年仍是膽大,有人出了手,接著,一個、兩個、三個……

  大混戰啊。

  她始終冷眼旁觀。公孫雲不可能痛下殺手,他袖袍一揮,竟是疾過人群,卸下他們的兵器。

  眨眼間,已有大半江湖人雙手空空。

  有人朝她出手,她頭也沒抬,何哉自她玉簫中抽劍相敵,她只道:

  「傷人可以,別殺人。」

  混戰之中,她輕輕曲身,問著護住七公子的公孫紙道:

  「七公子還能活下去嗎?」

  「當然能!」公孫紙肯定道。

  她想起,他曾說,希望自家人能活得長長久久,光衝著這點,她又笑道:

  「這裡亂,七公子再也挨不得絲毫損傷,我們挪挪他吧。」順便藉機保持友好關係。

  車艷艷喜歡找機會殺人,她可不是,這兩者間還是要分清楚的好。

  公孫紙輕點了頭。「麻煩皇甫姑娘了。」

  她幫忙托著人,一路退到崖邊。七公子動了下,突地張開眼,努力瞪大望著皇甫沄。

  她心一跳,這人雙眼已濁,應是離死不遠了吧。這樣看著她,她可不是仇人,別把她記得這麼深,她是不興來世報的!

  公孫紙輕輕撫著他的眼皮,在他耳畔低語:

  「是皇甫沄沒錯。閒雲沒有猜錯,就是她。」

  王沄內心微疑,瞧見那七公子又劇烈地動了下。

  公孫紙盡量讓語氣充滿笑意,再道:

  「跟閒雲想的一樣。你自告奮勇打點咱們的吃住,不就是為了看她?等你康復後,你可以仔細看她了。」說是這樣說,公孫紙的眼淚卻無聲的滑落。

  她疑心更重,又瞧見七公子血紅的嘴角隱著笑意,十分怵目驚心。他手抖了下,她遲疑一陣,確定他無害,這才伸手握住他發涼的掌心。

  山邊的風極強,幾乎將人吹上天去。隱約地,她好像聽見什麼聲音……

  公孫紙猛地抬頭,與她對視。

  一陣地動!

  「閒雲,地龍醒了!」公孫紙大喊。

  不對!世上哪來這麼巧的事?她目光乍異,難以置信。是炸藥引起的?她生平僅見過一次炸藥炸地,就是在她年幼之際,炸得土石翻飛,比地龍遽醒還要危險。她見地上開始龜裂,立即幫忙扶起七公子,讓公孫紙背負著。

  何哉立即退到她的身側。

  「快離開這!」她面色遽沉,已無平常的畏縮。

  公孫雲顯然也發覺異樣,凌厲之聲響遍山崖。「快下山!」

  王沄尾隨在後,腳步微地不穩,何哉扶她一把。「姑娘,小心!」及時避開坍崩的山石。

  她隱隱覺得不對勁。自到天賀莊後,她彷彿就被一條無形的線勾著,一步步往這裡走來。天崩地裂,教主想要誰死?他要誰死,都太容易了,還是……

  公孫雲返身疾落,背起了七公子,回頭看她一眼,問道:

  「你追得上來?」

  「自然是可以。」她還有何哉呢。不過,雲家莊的人真是重情重義,七公子性命難挽,他們還是不放棄。

  可惜,可惜!太可惜,她始終在那扇門之外,被重情重義對待的名單上並沒有她。

  腳下又是一個虛空,何哉及時抓住她。山崖崩裂的速度奇快,她還沒走兩步,碎石又塌,她左腳一滑,再靠何哉穩住她。

  「大哥!」

  不知何時,天賀莊的少莊主竟自林間竄出,她一愣,渾身竟起無比寒意,何哉心知不妙,喊道:

  「姑娘跟著我!」

  大喊同時,他掠身上前,及時托住被點住穴道的賀容華。林間再次進出暗器,直往此處而來。

  何哉右手扛著賀容華,左手持劍硬生生擋住一枚暗器,公孫雲拂動袍袖,捲住另一枚暗器。

  暗器共三枚,公孫雲返身再追,但已是不及。

  「皇甫沄,側避!」他立即喝道。

  王沄眼明手快,側退一步,以玉簫抵住,噹的一聲,她滑退兩步,但也終於扣住暗器。

  她正吁口氣,腳下卻是再度虛空,一個踉蹌,她避之不及,竟滑下山崖。

  何哉面色大變,正要撲前逮住她的腰身,哪知林間又有暗器,這一次銀光對的正是賀容華,如果他不顧一切救她,那賀容華必死無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恍然明白教主精心計畫了什麼。

  「皇甫姑娘!」公孫紙大喊,撲向前要拉住她。

  言知之易,行知難……言知之易,行知難……墜落的身子速度並未減緩,她看見何哉眼底竄過狠意,隨即,他收手反身護住賀容華,放棄救她。

  就在他旋身之際,她已錯失被救先機。

  地面崩裂得厲害,公孫雲腳下極為不穩,仍是只手抽出腰帶,硬是纏住公孫紙的腰身。

  公孫紙極力要勾住她的衣袍,但速度不及她墜下,碎石直落,公孫紙痛挨幾下,心知閒雲撐不了多少,閒雲輕功再好,也需立足之地,何況他還負著老七,能撐多久?

  正這麼想的片刻,腰間緊縮,竟是把公孫紙拉了上去。公孫紙心一冷,知道閒雲當機立斷做出決定了。他撇開視線,不敢再看王沄。

  就這樣,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狂風吹得她寬袍膨起,她也知道自己在墜下,公孫紙不敢看她,這又有什麼不敢的呢?

  她眼睜睜地望著白霧迅速攏去山崖上的身影,終於笑出聲。

  「哈哈……」她笑了又笑。「哈哈哈哈……」笑不止了。

  虧她煩惱了十幾年,今天倒好,結局提早出現了。

  她閉上眼,任著風速領著她的身子墜落。人死前不都該走馬看燈嗎?為什麼她腦中浮現的是何哉昨晚說的跟定她一生一世?

  她以為從此她可以稍微安心,因為多了一個有承諾的家人。

  她又想起公孫雲那親暱的笑,這樣的笑只針對他所謂的自家人。

  這世上不就是如此嗎?每個人心中都有重要的人,自然會剔除不能救的人。

  她只是不幸點,被歸類在這種可以救就救,不能救就放棄的人而已,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早就知道有朝一日,她會被捨棄。何哉問她,明知允他回天賀莊為老父送終,下場必會被教主一網捕獲,為什麼她還要這麼做?

  因為,她在等著何哉背離她。就算現在不背離,將來也會背離,而她果然料中了。

  公孫雲想拉她出白明教,願給庇護之所,可惜,大難來時他還是先選自家人。這是人的天性,她不會有怨,只是有一種「啊,終於發生了」的鬆懈感。

  以後也不必再煩惱她認作親近的人何時會離去了,也算是老天給她的好運氣吧。

  瘋子教主用這種手法讓她認清這點,讓她明白自身的孤單,唉,是不是太激烈了點?好好跟她說,她也早就懂的。

  如今把她玩死,瘋子教主到哪去找繼位人選?車艷艷是萬萬不可能,只怕新任教主繼位,車艷艷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她意識飄渺。山風不停地吹,令她有種錯覺,這風是要把她吹上天的,極涼的氣息拂過鼻尖,雖然明知生死在剎那,但對她來說卻像永恆。

  風嘯聲不絕於耳,她忽地掀開眼,瞧著不知什麼顏色的天空,突然間,她猛地咬牙,靴底試著踢出,在半空中踢了好幾次,竟然讓她踢到崖壁,她反應極快,藉力翻了個身,手中玉簫運氣抵住崖石。

  可惜她力道不足,沒有劍的玉簫只能算是個沒有用的鞘身,雖然使勁,但簫身直滑,嵌不進一個穩點,身子不似之前快墜,但照樣在下墜著。

  她再咬住牙根,扯下身腰長帶,飛地騰出,目標是壁上巨石。哪知,風速吹掀了她的腰帶,她愣愣看著,隨即又笑出聲。

  狂風將她朱色的長腰帶吹得狂舞亂竄,像是艷紅的血在眼前舞動。她恍惚盯著,注意到腰帶尾竟莫名纏上崖下的樹梢。

  她面色大喜,但盼這長帶不會中途斷裂,她連忙一卷又一捲纏上手腕,身子才跌進茂林間的剎那,勉強有止住之勢,崩的一聲,腰帶又被扯斷了,她整個身子硬生生跌在地面上。

  劇烈的楚痛幾乎自手臂蔓延到整個身子,嘴一張,連噴了幾次血,血花染上她視野中的天空,又盡數濺上她的臉。

  她瞪著半天,發現自己還能看見天上的雲,才確定她還活著。

  她勉強忍住嘔吐,強迫自身爬起來,左臂又是一陣劇痛。她臉皮不停地抽動,背脊陣陣麻感,但她知道要是現在不爬起來,便再也別想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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