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枯燥乏味的吧!」挪開兩份閱畢的文牘,杜少澤歉然一笑,拿起另一份。「要不你到園子逛一回,別陪我了。」
「不!我留下來替你研墨。」她莞爾,接過他手中的筆,添筆,再遞給他。她可少見他這般正經的一面,怎肯輕易放棄。
杜少澤繼續埋首努力,銳利的目光急掠過面前的文牘,又是一件繁文縟節的事,裡面記滿下個月各權貴間婚喪喜慶的禮尚往來,看得他眼昏頭疼,左臂開始隱隱作痛,所幸這已是最後一份。
批下最後一個圈,他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擱筆,拉過紫羽坐在膝上,理所當然地在粉頰上啄了一下,黑眸滿是懊惱遺憾。「看吧!你未來的丈夫每天都得過這種日子,甚至將你冷落一旁。」
「這麼說,我該趁來得及的時候把你休了,」紫羽嬌媚地斜睨他。「免得當個獨上高樓的怨婦羅!」
「你敢!」他懲罰性地捏住小巧粉鼻。
紫羽甩頭拍掉他的手。「好痛!都還沒成親,你就想把我謀殺啦!」
「誰教你說出那種不肯嫁我的氣人言語。」深幽黑眸映著氣憤惱怒。他什麼話都能聽,就是聽不得不嫁的相關言詞,一聽就讓他心慌意亂,總害怕紫羽是那種連王爺都留不住的人。
「你當真要娶我?」流眄含愁,瞅著他如深夜般黑眸,「不悔嗎?我的來處可是不清不楚!」
「不悔!」緊緊攬住胸前嬌柔的身子,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沒有她。恐怕自見她第一眼起,他就注定離不開她了。
杜默撞見這副纏綿景象,杵在門口,進退兩難。好半晌杜少澤才發現他,笑看紫羽滿面羞紅地溜下膝去,他回眸正色說道:「進來吧!別杵在那兒。我派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是!」杜默應道。他一回府就聽說王爺和紫羽姑娘要成親了,看來是真有這麼回事。原本擔心王爺會沉溺美色而忘卻正事,但見到他精神奕奕,容光煥發的興奮模樣,他頓時放心不少。
「小的這趟出府,總算小有收穫,不負王爺所托。」杜默娓娓稟道:「在一番暗中查訪,所有的流言謠傳,恰巧都是由慶王府的人散播出來。想來是慶王府有意中傷、攻詰我們。」
「那府外的百姓還盛傳著那些謠言嗎?」
「沒有,那種如火如荼的沸騰情緒已稍緩和,因為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證據。」杜默頓一頓又道:「但衙門仍在追查事情發生的緣由,因為這像是惡意栽贓的行為。」
一旁按捺不住的紫羽忍不住插嘴道:「你們在說些什麼?什麼謠言呀!」會是誣陷她是妖女的謠言嗎?這個憋在肚子裡的疑問,此時正可問清楚。
杜默微詢的眼光望向杜少澤。紫羽隨著杜默的視線盯住他。他示意杜默退下,吶吶地道:「是一些中傷王府的謠言,也沒什麼,我已經派杜默查清楚了。」仍想瞞住紫羽,但他忘了皓清有難還是她先發覺的。要瞞她,可難了!
「是嗎?」紫羽坐回杜少澤身邊,纖手扯住他的前襟,笑得甜蜜可人。「該不會是你在外面已有了妻子,或是對哪家姑娘始亂終棄,才惹人非議吧!」
「沒的事,你別瞎猜。」他高聲否認,俊臉倏地漲紅。紫羽怎麼會不這種想法,他怎麼可能……
「哦!心虛得臉紅羅!她繼續調侃他,誰教他有事竟不肯讓她分尤。
杜少澤急得嚷道:「不是的!你誤會了。」焦急的黑眸瞧著紫羽不以為然的神色,見瞞不過了,只得全盤托出,他攬住她,小心翼翼地道:「府外的百姓不知為何,突然流傳說……你是……是妖女。不過我已經派杜默查了,全是慶王府惡意中傷,你別放心上。」
紫羽雖然已知道這事,但被誤認為妖女,心裡總不是滋味。黯然回身,低首拈帶,幽幽怨怨地道:「你會為我是妖女嗎?」
杜少澤驚呼一聲,由背後抱住她,急寬慰道:「怎麼會呢!你救了爹、浩清和我,我們一家人謝你都還來不及,我怎會認為你是妖女,快別胡思亂想了。」
他就怕有這種情形才竭盡所能地瞞著她。他翻過她的身,抬高揪然小臉。「以後,我絕不要再聽到『妖女』這兩個字,知道嗎?」
「嗯。」紫羽展顏頷首,開懷地投入那願意提供溫暖與保護的厚實胸膛。
師父和師兄應該不會反對她自作主張吧!否則師兄昨夜送藥來時就會提及。該是告訴他身份的時候了。
僕人來報,慶王府的濟華造訪。
「他還有臉來!」紫羽柳眉含怒,咬牙切齒道:「他敢把你傷成那樣,我非得找他算帳不可。」
「不可以。」杜少澤急忙制止。一聽到宋濟華來訪,他便斂起溫柔神情,頓時俊臉一黯,犀利的黑眸掠過冷冽凌厲的迫人寒氣,謹慎地叮嚀道:「昨夜交手,我才明白他是城府極深、陰險狡詐的人,表面和骨子裡判若兩人。他今天來,定是借訪問的名義來看我是否有受傷,若我受傷,便是夜探慶王府的人,如此一來,整個緒王府都將受牽連。所以,待會兒要盡量掩飾我有傷在身,你更不能衝動地找他理論,知道嗎?」
想到昨夜宋濟華那猙獰面孔,杜少澤心頭一凜,害怕他將魔掌伸及紫羽身上。放出妖女的謠言,必是他的作為,只求他沒有進一步傷害紫羽的計劃。有事就衝著他來好了。
「我不會貿然行動,你放心好了。」光看他一身警戒的神態,她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豈會亂來。
才論定,宋濟華便風度翩翩地由人領至書房。若非事實擺在眼前,真令人難以置信,這麼一位風流倜儻的公子,竟是小人。
「宋兄,怎麼有空過府來訪?」杜少澤仍是假意寒暄一番,倒想看他又玩什麼花樣。
見到杜少澤容光煥發、談笑風生地相迎,宋濟華心頭一愣。難道不是他嗎?可是宣城除了他,誰有那身本領和膽識,敢獨闖慶王府。但他若中了十研奇毒,怎能好端端地坐在此,早該一命嗚呼了。
撇下疑竇,他笑道:「那日西郊賞花,齊姑娘大驚失色地離去,幾日繁忙,今日得空,故來慰問,但不知齊姑娘當日為何事如此驚惶失措?」
聽著他裝模作樣的客套話,紫羽只覺噁心反胃,卻不得不虛與委蛇地應付他。她軟言道:「區區小事,何足宋公子掛問。你是知道的,我是個藥師,熬藥煉丸是常有的事,那天可不知怎的,突然想到火爐上還煎著一味給老王爺的藥,才會心驚膽戰地大叫,希望沒嚇著你才好,真是對不住呀!」
「哪兒的話,齊姑娘沒事就好。」堆著一臉假笑,宋濟華壓根兒就不信她這套說詞。當天她趕回來,竟恰巧救了宋皓清那臭小子,事情定不簡單。或許她真有什麼神術,也能醫好杜少澤的毒傷。
「不知杜兄近日身體可否健朗?」宋濟華探問,「我想和你切磋武藝,不知意下如何?」
「好!」杜少澤爽快地答應,倏地站起,紫羽適時上前嬌聲阻止,「不行呀!」
扶著他,她帶著歉然笑意,道:「他剛服下我特製的丹藥,不能妄動真氣,否則必傷及內俯。宋公子也不希望見著王爺受傷吧!」
「那當然。」宋濟華連連稱是,心裡卻恨得牙癢癢的。
「既然齊姑娘平安,杜兄又不能陪我切磋武功,那我還是先回府,不打擾兩位了。」
「宋兄慢走,我不送你了。」
宋濟華一出門,杜少澤就頹然坐下,紫羽急問:「不要緊吧!」
「不要緊。若真要打鬥就不行了。」炯亮黑眸專注地瞅著她,「多虧你了。」
紫羽莞爾搖頭,很高興能為他分尤解勞。
☆☆☆
慶王爺快馬加鞭地趕了一天的路,終於抵達京城。
換上朝服後即入宮面聖,旬日便入宮一次的他,對皇宮大內可說是熟門熟路,不等傳喚,便直往皇帝的寢宮。宮裡的多半見不慣他囂張跋扈的模樣,但也僅敢怒而不敢言,因為反抗他的人,不是免職,便是提前告老還鄉。
來到寢宮門口,對守衛略微頷首,便大刺刺地走進去,因為這守衛都是他安排下的心腹。
迎面而來的藥草味讓他眉頭一皺,最受不了這種氣味,但為參見皇上,也只有忍了。
皇上龍體虛弱已一年了,一年之間吃進的珍貴藥材也不知多少,但始終不見起色。御醫們知是抑勞成疾,慶王爺要下跪行大禮,卻被阻止,皇上指著身邊的從榻,道:「皇叔快請起,別多禮了,坐。」
「謝皇上!」 慶王爺不客氣地真與皇上並肩而坐。「微臣有幾件事想請皇上栽奪,希望皇上能秉公處理。」
皇上推開宮女遞上的藥湯,蒼白的臉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抽搐,手輕微抖動。正當壯年的皇上,卻因病容及日夜的藥汁浸染,倒像個瘦削的慘綠少年;而他臉上茫然迷惘的神情,更添加這種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