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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花朵

  「啊!是!」芽牙兒猛然抽回了魂,連忙應聲。

  「拿鞭子來。」

  很好,項封魂,既然你有膽子送上門來,我就一定伺候得你「服服貼貼」。

  ☆☆☆☆☆☆☆☆☆☆  ☆☆☆☆☆☆☆☆☆☆

  琴曲彈完一首又一首,沒有人叫好,也沒有人敢大聲交談。全因為涼亭內所坐的那名男子——項封魂,無人敢輕易觸犯他的威嚴。

  他與水凝月對面而坐,一手持著酒杯輕啜著佳釀,一手撫弄下顎的短鬚,閉上眼傾聽琴音,壓根兒不理會身後那群噤若寒蟬的人們。

  等了許久,始終不見蝶夫人的蹤影。

  蝶兒……她不想見他嗎?是不敢見,或是不願見?

  不,他的蝶兒一定會來!他深信,為了爭這一口氣,她一定會出現。

  「蝶夫人來了——」嬌嗓傳達的訊息讓現場更加肅穆,眾人不禁猜測起待會兒蝶夫人與項堡主會面的情形。

  照舊例,蝶夫人在姑娘們簇擁下由曲橋另一頭走近,今日的她裝扮得加倍明艷動人,彷彿是針對項封魂而來。

  項封魂看著她,深邃的眼裡閃著驚艷的光芒。

  蝶兒……好一個能奪魂攝魄的蝶兒,如今更添一股成熟風韻,變得讓他感到有些面生。三年了,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三年後冷艷的蝶夫人是否還是當初那只執拗脾性的野貓兒?

  「項堡主金安。」冷蝶雙手輕扶左膝,屈身朝項封魂行禮。「項堡主大駕光臨,妾身真是深感榮幸。」她嫣然一笑,那模樣煞是迷人。

  但他看得出,她的笑意並未傳達眼底。

  「好說,蝶夫人艷冠群芳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堡主謬讚。難得堡主也有閒情來聽曲?」

  「不,我是為蝶夫人而來。」他雙手交叉在胸前,目光鎖著冷蝶不放。「聽說蝶夫人的舞技是『鳳來儀』一絕,不知今天是否有幸一觀?」

  「堡主言重了,妾身能為堡主獻藝,正是求之不得的機會。」

  「那好,你可不要教我失望了。」

  項封魂噙著笑容,笑得冷蝶心頭突然一顫。

  他是什麼意思?他還當她是過去跟在他身邊的小侍從嗎?他仍舊以為她永遠翻不出他掌心控制?

  她不知道三年後的他再出現是什麼用意,但絕非單純來看她跳舞而已。

  無論如何她都會奉陪到底,哼!失望?她絕對不會教項封魂失望!

  「來人,起樂。」

  優美的絲竹聲響起,冷蝶旋動身軀,在月光照耀下,外衣上繡的蝴蝶如有生命般翩翩飛舞,還不時反射著迷人的光彩。

  項封魂看著冷蝶,下意識將她與三年前的蝶兒疊合在一起。

  不過,眼神不同了——不,是相同的。他想起帶她回項家堡的那年,蝶兒也是這種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的眼神。

  藏在袖裡的鞭子,翻手一轉已在冷蝶手中,長鞭似長蛇般靈活游動,不知不覺演化成不再單純的舞技。

  咻——咻——

  破風聲震懾人心的響著,再如何遲鈍的人都能看出這並非一場簡單的舞蹈。

  怕死的,還是一邊看戲去吧!大夥兒很識時務地退開到一旁,留下廣闊的空間給項封魂與冷蝶好好「發揮」。

  冷蝶與項封魂保持著距離,長鞭揮動的同時,回憶也一幕幕跟著轉動。

  我要在離你遠遠的同時,還能狠狠修理你。

  乒乓一聲,項封魂面前的酒杯被打落在地,但他面色不改,甚至連眼兒都沒眨半下,雙手依然交叉在胸前,一派欣賞的模樣。

  不錯,些許年沒見,蝶兒的鞭法更勝當年,融入在舞姿之中,美麗得讓人忘卻那是件傷人的武器。

  就像蝶兒一樣,美麗得讓他忘卻她身上的尖刺。

  不知何時,奏樂的姑娘們已放下樂器退至曲橋邊,瞠目結舌地看著蝶夫人與項堡主精彩的交戰。

  「你瞧,項家堡堡主生得好俊,與咱們蝶夫人配成一對,郎才女貌,真是當世少有的絕配。」

  「你瘋啦,沒看見蝶夫人對項堡主不共戴天的敵意,好像項堡主欠了蝶夫人幾十萬兩銀似的。」

  「你說他們倆是什麼關係啊?看起來不像情人倒像仇家耶,你瞧蝶夫人手中鞭子好似要置人於死地般兇猛,這項家堡堡主還能不動如山,真教人佩服。」

  「我怎麼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總之看下去就對了啦!」

  躲在旁邊看戲的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還有人手上抓著一盤點心猛嗑著。

  周圍的人看得興致高昂,中心的人打得如火如茶。

  項封魂手執起酒壺直接將酒往喉裡灌,冷蝶趁勢將鞭子一甩,捲住木桌桌腳,「砰」一聲將桌子扯向曲橋方向撞上柱子。

  「哇!」四周有人驚起尖叫,一群人更是向外退了好幾步。

  她手中疾鞭飛掃,目標直取項封魂,他薄唇微勾,右手一伸,迅速截住襲來的鞭子,強而有力的勁道牽制住冷蝶,形成緊張的對峙。

  冷蝶用力拉扯,無奈鞭子就是動也不動,項封魂輕輕一個動作就簡單化解她的攻勢,但她心中的恨火怎是這般就能化消?

  她怒視著他,他凝視著她。多少年的思念愛戀化作絲線在夢裡纏繞著兩人,冷蝶滿懷的怨慰,項封魂滿腔的難捨,現在見著了面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冷蝶看著項封魂的臉龐,他下顎蓄起充滿男子剛毅的短鬚,面容也有點不同於印象中的他,似乎已脫去她離去前所記得的那一點點稚氣,完完全全散發著成熟的氣息。

  他面容變了,那顆心,是否也跟著改變?

  種種回憶湧上心頭,她咬著下唇,隱忍住自身的情緒。在恨意最深的當頭,她赫然發覺自己對項封魂依然存有最深最濃烈的愛。

  愛……如果說椎心刺骨就是愛的話,她寧可不要這種情感,她寧可放棄這種蝕人心魂的感覺。看著他,她的胸口就如刀割般發疼,平靜的血液再度翻騰。

  項封魂看著冷蝶泫然的容顏,心口突然一緊。他右手一拉,連鞭子帶人兒一同拉近到他的身前,左手摟著冷蝶的腰,與她幾乎沒有距離的對看著。

  項封魂在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傷痕——他親手刻下的傷痕。

  這麼多年了,時間並不能沖淡一切,當他再度出現在她面前時,時間的術法便消失無蹤,傷口再度赤裸裸地被剝開。

  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他的蝶兒受傷如此深?他自以為是的當她在與自己嘔氣,而這一嘔就嘔去了三年。

  無須言語,蝶兒眼裡的淚光就是對他最嚴厲的指控,指控他薄情寡義,指控他不珍惜她,讓她白白受苦這些年。

  近距離相對,冷蝶心中的緊弦似乎瞬間斷裂,眼裡緊含的淚珠偷偷溢出眼角。

  她唇間顫動著,強忍自己的情緒。

  項封魂眉間隱隱皺起,下意識地,他吻向她的眼角,吞入她苦澀的淚液,無視於現場還有許多雙眼睛在看。

  冷蝶驚愕。

  項封魂放開右手,雙手擁著她,原本握住的鞭尾掉落在地面,落地的聲響驚醒冷蝶的思緒。

  不!不可以!她推開他,向後倒退了兩步,反手—扯,將鞭子帶回自己手中。

  她又慌又亂。為什麼項封魂還是有影響她的能力?她對他應該只剩下恨,不是嗎?

  他究竟有何魔力?都已經三年了,依然能輕易擊潰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自從離開項家堡後,這是第一次她敗下陣來,想找個地方趕緊掩藏自己的蹤影。

  冷蝶狼狽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還能控制自己之前,先讓她倉皇而逃吧!否則一旦她面對不了自己,她又該如何自處?

  項封魂沒有阻止,站在原地細細看著冷蝶逃離的背影,直到她在黑夜裡漸漸消失不見。

  他們應該再重新開始。在這一回的短兵交接中,他明白,背負著過去傷痛的她絕不可能回到自己身邊,她需要時間重新回想起他們之間濃濃的愛戀、深深的情感。

  而他,會給她這樣的時間。

  第九章

  冷蝶迅速關上門扉,頹然地靠在門板上。

  心又痛起來了,她拭去瞼上竄流的淚水,深呼吸以平復激動的心情。

  她以為他們之間的線早已經斷了,她有如斷線的紙鳶,飄飛到不知名的天際,但他像狂風般,左右操縱著她的去向,甚至再度吹亂她的心湖。

  她躲不了,卻又不願就這樣臣服。

  冷蝶閉上眼,靜靜歎一口氣。腦海中不知不覺又浮出那個身影——

  離開項家堡的大門,你就永遠與這裡沒有關係。

  這句絕情的話,完全斬斷了他們之間的情分。

  當時茫然失措的她回到他們初識的街道上,又茫茫然地走到莫愁湖邊,看著「鳳來儀」鮮紅刺目的斗大招牌,回想起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難過至極的她差點禁不住要跳下莫愁湖。

  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

  項封魂冷漠的語調,在分離的當口是最深的傷害,但在如此絕望的時刻,卻是救命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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