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啊!那是一郎哥跟懷寧的鳳寧豆腐鋪嘛。
要吃豆腐,走幾步路就到了,為什麼老是站在這裡偷窺?
她想了想,直接輕拍那人的肩,開口問道:
「這位兄台,你站在……」話還沒問完,那名男子受到驚嚇,直覺揮拳過來。
她趕緊彎身避開,老母雞振翅自她手裡逃生去,一陣手忙腳亂,她才抓回今晚的大菜色。
「這位兄台,我是豆腐鋪的人,我瞧你站在這裡好幾天了,如果想喝豆腐湯,請進來啊。」她笑。
「不,我沒要喝豆腐湯……」那名年輕男子掂掂袋裡的銅錢,改口:「好啊,我想、我想來一碗好了。」
她面不改色地微笑,領著他走進巷內的豆腐鋪,對著鋪內的懷寧叫道:
「懷寧,一碗豆腐湯!」她衝進鋪裡,東張西望,找個籠子蓋住老母雞。
「妳買的?」懷寧頭也不回地問。
「不,不是。」她走到他身邊擠眉弄眼,暗示地說:「這是賣雞的小姑娘送的,她說你幫樂知縣一個好大的忙,剷除常年滋事的強盜,所以,這老母雞是老了點,但聊表她小小的心意。」
「我負責動手而已。」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是負責動手,一郎哥負責設下陷阱,偏偏人家對你比較有意思,懷寧,你在樂知縣裡滿能吃得開……我來我來!」她接過豆腐湯,主動招待顧客。
懷寧瞪著她的背影一會兒,才瞇眼注視那有些侷促不安的男子。
阮冬故爽朗地笑道:
「這位兄台,咱們豆腐鋪剛開張,但我保證幾年內絕對會是鄰近幾個縣裡最出名的豆腐湯,你嘗嘗看吧。」
「好好,謝謝,我、我姓路……」舉起湯匙,卻不就口。
阮冬故連眼皮也不眨一下,拉過凳子坐下,笑道:「原來是路兄,我叫懷真。路兄是外地人?」
「是是。」他連忙應道,很高興她願意閒聊。「我聽過你的大名,你跟你義兄三人曾幫樂知縣緝捕一批強盜,現在你在縣太爺那裡當親隨……對了,前一陣我路過這裡,看見一名白頭髮的男人在顧鋪子,怎麼這兩天不見他的人影?」
阮冬故恍然大悟。原來他的目標是一郎哥啊……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一般百姓總是注意到懷寧的俊美跟功夫高強,很少人會發現一郎哥內有滿腹智計。
她還來不及開口,姓路的男子又主動問:
「我瞧他,白髮藍瞳,膚色白皙如雪……皇朝中土裡,很少有這種異樣長相的人呢。」
「是啊,這樣的長相是少有,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一郎哥年紀輕輕,已擁有老人家累積數十年的智慧,他的白髮、很美。也救了許多人。」她驕傲道。
那姓路的年輕男子聞言,深深看她一眼,輕聲道:
「原來如此。請問……他有才智,怎麼不去做一番大事業?偏屈就在這間小鋪子呢?」
她抿笑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理想。」她初時也覺得很浪費一郎哥的才智,但一路走來,她開始懂得他那小小心願——兄妹三人平安順遂,相伴到老。
「那……最近沒見到他……」
「一郎哥沒在鋪子,是因為他身體微恙。」
他訝異而後點頭。「是,依他那種體質,三天兩頭都得躺在床上的。」
阮冬故聞言,極力掩飾臉色,笑道:
「路兄,你跟我一郎哥相識嗎?不如這樣吧,我正要回家,你一塊去?」
「不不不,我不認識不認識!」他匆忙起身,有抹狼狽。「我先走了……對了,這是豆腐湯的錢。」銅板擺在桌上,才離開幾步,又遲疑道:「懷真你……跟他在一起久了,是否會被感染?」
「什麼?」阮冬故不明所以。
「你臉色蒼白,看起來有病在身,是不是……」
「路兄切莫誤會!」她正色道:「雖然我有傷在身,但如果不是鳳一郎,今天的我,只怕早過奈河橋。他是小弟一生的兄長,也是一生的恩人!」
那姓路的男子滿面通紅,點頭道:「我明白了……告、告辭了……」
「請慢走。」她目不轉睛,直到送他出巷口,她才若有所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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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鳳宅後,先安置老母雞,再來到鳳一郎的房前。
她從窗外往內看去,一郎哥正半躺在床上讀書。他看書的神態老是令她百看不厭,小時候每次看見一郎哥,他不是在讀書就是教她功課,他讀書時總是一臉如獲王寶,害她曾有一陣子很擔心,如果這麼聰明的一郎哥,讀完了全天下的書,那時,他找不到寶了該如何是好?
如果世上沒有她,他應該會是天下最快樂的讀書人,會是阮府最好的總管。
屋內的輕咳,讓她回神。她連忙推門而入,說道:
「一郎哥,書別看了,先合個眼吧。」
鳳一郎一見是她,輕笑道:
「冬故,平常不到日落妳是不回來,今天才下午妳就回家了,看來,我偶爾有點不適,就能見到妳了。」
她滿面愧疚,搬來凳子坐著,低聲道:
「我並不是有意……」
「妳當然不是有意。」他柔聲道:「我見過縣太爺,明白妳的處境。樂知縣縣太爺膽小怕事,妳要暗中干預的事將會不少,不過,冬故,妳傷勢未癒……」
「我好得差不多啦!」
「是誰半夜咳個不停?」
她摸摸鼻子,認罪了。「是,我會努力照顧好自己,所以,一郎哥你也不必太擔心我,以免病情加重,到時家中兩個病人,懷寧可辛苦了。」
他笑出聲。「我哪來的病?只是春夏交接,氣候不定,我一時無法適應。往年不都如此嗎?」
阮冬故看他心情愉快,心想正是提問的好時機,遂親熱地改坐在床緣上。
「那個……一郎哥……」
「嗯?」打她一進門,他就發現她有心事,鳳一郎面不改色地等著下文。
「你……可有一個朋友姓路?」
他臉皮微些抽動,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路啊……」鳳一郎故作沉吟:「這種姓少見,妳說說他的長相。」
「他年紀跟我差不多,方頭大耳,衣著老舊但十分乾淨,是外地人……」她遲疑一會兒,笑著:「說起來,他的眼形跟一郎哥挺像的。」
「五官要相似,在這世上隨處可找。」鳳一郎自然地接話。
她眨了眨眼,配合地笑道:
「這倒是。對了,一郎哥,懷寧收鋪子順道送豆腐,至少要半刻鐘以上才會回家,你想瞇個眼嗎?」
「不,我不睏,我再看看書吧……」他有點心不在焉,嘴裡應著:「冬故,妳去忙妳的,用不著陪我。」
「……好。一郎哥,你慢慢看。」她走到門口,回頭看他一眼。
鳳一郎正看著書,神色雖然專注,但始終沒有翻到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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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煩惱啊!
從小到大,讓她苦惱的事很多,但多半是為他人煩惱,為擋在前頭的巨石煩惱,而這一次……
是為了她的自私自利!
這天,天色過午,她本想回鋪吃飯再回縣府,沒想到會遇見令她掛心的某人。
她出於本能,直接跳進樹後。
「等等,我躲什麼?」她自問,強迫自己走向某人,滿面假笑道:「路兄!」
「懷真,是你啊……」那年輕男子有點發窘。
「是我啊。今兒個你怎麼不上豆腐鋪呢?」她繼續假笑,笑得肌肉有點僵。
「不不,不用了……」
「我一郎哥已經好多了,今天他在鋪子做事,昨天你不是問起他,要不要過去看看?」
他面色大驚,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阮冬故皺皺眉,沒有再說什麼。順著他之前的視線瞧去,一戶富宅的外牆上貼著徵人紅紙。
「路兄,你會畫圖?」她好奇問。
他搖頭。「我怎會畫圖?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她指向紅紙上的字。「這戶人家在征百子圖啊。」
他頓時臉紅,紅到連耳根都發燙了。「我……不識字。」
她看了他一眼,和氣地微笑:
「正巧,路兄不識宇,我也不會畫圖,咱們都缺點那麼文人氣息。」
他聞言,終於抬起眼,沒有之前那麼羞愧了。「我是聽人說,這裡有外快可撈,所以過來瞧瞧。」
「原來如此。」她細讀公告一陣,對他笑道:「這戶人家以二十兩銀征百子圖,但不是每幅百子圖都收的,必須要這家老爺中意了,才有賞銀拿。」難怪最近她常看見有人拿著畫軸到處跑,想來這戶老爺至今都不滿意送進去的百子圖了。
他歎了口氣。「我還以為能帶點錢回家呢。」
「路兄,你……」她深吸口氣,該問的還是要問。「為何來樂知縣,小弟可有幫上忙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