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映藍悄然栘身至窗前,姣麗的容顏依然冷漠,美眸更是幽沈。
「你到底聽見我說話了沒有?」身後傳來慍怒的質問。
「聽見了,娘,」汪映藍沈靜地凝望著漆黑的夜空。「您說那位王承先公子的父親王顯緒大人是督察院左右督御史,可以幫爹在皇上面前
說好話,但您也別忘了,王大人既是督察院御史,為人定然剛正耿直,恐怕不會輕易屈服於女色。」
「誰跟你說王顯緒大人,」汪夫人不耐煩地揮揮手。「我說的是王承先公子,只要你能成為王大人的媳婦,他能不幫你嗎?」
汪映藍慢吞吞的回過身來。「我是罪臣的女兒,王公子不可能娶我作妻室。」
「那就作妾!」汪夫人斷然道。「只要肯使點手段,哪個男人不會迷上才貌雙全的你,到時候是正室或妾室又有何分別,只要他寵的是你不就行了!」
汪映藍沈默了會兒,唇畔悄然泛起一絲嘲諷。
「我懂了,娘。」
「很好。」汪夫人滿意的笑開了。「總之,你得先設法勾上王公子,盡快成為他的妻妾,再設法要他去說服王大人幫幫你爹,請皇上寬赦你爹的罪,甚至官復原職,屆時,王公子不就可以把你這妾室扶為正室了?」
「明白了,娘。」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女兒!」
孝順?
他們這種父母,配讓她孝順嗎?
不,他們不配!
不過,既然這世上沒有配得上她的男人,不管她跟誰又有何差別,後半輩子是如何度過的也無所謂了。
她這一生,根本是白來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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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對,雅碧江畔,少年負手靜靜眺望對岸的大碉寨,仔細聆聽身後人的報告。
「……如今住在班滾大碉內的德昌喇嘛其實是班滾的兒子沙加七立,而且是慶復大人所刻意安排。」
「慶復?」少年冷哼。「又是他!」
「照常理,如郎大捷之後,應只留守五百軍士駐防瞻對,」少年身後的人繼續往下報告。「但此際上下瞻對駐軍足有兩萬多……」
「因為慶復知道班滾壓根兒沒死,」少年恨恨道。「不得不防著一手。」
「多半是如此。」
「此刻班滾何在?」
「不是在大金川就是在上下瞻對間流竄,想找著他,恐怕得花上一點時間。」少年沈吟片刻。
「好吧,既然不好找人,就到此為止,我們回建昌吧!」話落即飛身離去。
終於可以回去抱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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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節是彝族人一年一度最隆重、最歡樂的節日,從火把節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尋找又長又直的枯蒿枝做火把、準備祭牲品、鬥牛、斗羊、賽馬等,姑娘們趕製新衣,小伙子們為情人購置首飾,大家忙得不亦樂乎。
袁家四姊妹也很忙。
雖然她們不是彝族人,但打從搬來建昌起,無論彝族人有什麼特殊節日,袁夫人都會帶她們參加。
入境隨俗,只要能夠融入當地人的生活,日子也可以過得很快活。
袁夫人說得沒有錯,袁家四姊妹在建昌一直過得很愉快,也交到了許多彝族朋友,不過她們很少進鎮裡來找四姊妹,多半都是四姊妹到她們村寨裡去找她們。
「你們今年要上哪座村寨?」
「前天我碰見阿蘿和銀花,她們要我們上她們村寨去。」
「那麼,今兒早點用晚膳吧,等天黑就來不及啦!」
火把節第一天清晨,彝族各村寨的男人都要眾集到河邊殺豬宰牛、打羊分肉;婦女在家煮蕎謨、磨糌粑面,準備接下來兩天的熟食。
下午,各家各戶忙於宰殺祭牲品作豐盛的晚膳,並祭祖祭神。
直至太陽偏西,上山數月的羊群歸來時,全家老少都站在圈門口點數羊群,家長還把一把把炒熟了的燕麥炒麵撒向羊群,祝願羊群繁衍發展。接下來,家長要宰殺一隻大閹雞,察看雞舌、雞膽、雞股以占卜來年的吉凶,並燒雞祭祖。
待全家人一起吃過豐盛的晚膳之後,天已擦黑,夜幕悄然降臨,東北方冒出幾顆星星,真正的熱鬧才剛開始——
「快、快,點火把儀式快開始了!」
「等一下,我的鞋還沒穿好!」
「啊∼∼我的裙子又掉了!」
「慢著、慢著,巧佳呢?我不是告訴過她,天黑前一定要回來嗎?」
「快來不及了,要等她嗎?」
「回來了!回來了!剛好,趕上了!」
於是,一群人匆匆忙忙湧出總兵府,疾步向鎮外的村寨而去。
兩刻鐘後,她們恰恰好在點火儀式開始前到達阿蘿的家,幾個人擠在門口觀看阿蘿的父親口中念著火把經,用干苦蒿桿紮成的火把在火塘裡接火,從屋裡的上方照亮每一個角落,然後將火把交給孩子們。
火把剛出門,大人就在後面念驅邪避災的詞,翠袖她們也興高采烈的跟著念。
「燒掉害蟲,燒掉害蛾,燒掉貧窮,燒掉饑寒,燒掉饑荒,燒掉死神,燒掉瘟神,五穀飽滿:六畜發展,人丁安康。」
一把把火先繞屋轉三圈,轉完後經過豐圈、豐圈,走向自家的莊稼地繞一圈,然後與其他的火把匯合,在黑沉沉的山谷間點燃一條條的火龍,在響徹雲霄的喊聲中分別游向火把場。
最後,各村寨的火把集中起來聚成一堆巨大的篝火,然後,彝族人也跟那堆篝火一樣,沸騰起來了,圍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大家開始盡情歌舞,小孩子們有的玩捉迷藏,有的玩「老鷹捉小雞」或「狐狸護石子」的遊戲,歌聲與歡笑聲在夜空中傳出老遠。
「我要去玩老鷹捉小雞!」袁蝶袖跑走了。
「我要去玩捉迷藏!」袁紅袖也跑走了。
「我們去跳舞!」袁舞袖也拉著趙青楓跑走了。
「我們也去跳舞!」宋巧佳和王承先也跟在袁舞袖後面去了。
「那我們呢?」滿兒喃喃道。「在旁邊流口水乾瞪眼?」
「我們有那!」袁夫人笑著指指何倫泰手上的食籃子。「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欣賞歌舞吧!」
在草地鋪上布巾,翠袖、滿兒、玉含煙和袁夫人一起坐下來喝茶吃點心,一邊欣賞年輕人的歌舞,還有那些卯起來玩到拚命尖叫的孩子們,一邊閒聊三姑六婆;何倫泰倚在不遠處的大樹,兩眼依然盡責地瞅緊了翠袖,如果不是她比一般人遲鈍,一定會被他盯得抓狂。
「額娘,回京後,我們可是和您一起住?」翠袖滿懷期待地問。
「不是,那混小子有他的府邸。」
「……喔。」
見她失望的垮下臉兒,滿兒不禁失笑。
「那小子的住府離我住的府邸相距並不遠,不過隔著一條胡同而已。」
翠袖的眸子馬上又閃閃發亮起來。「真的?」
「真的。」滿兒疼愛的摸摸她的粉頰。「你要是無聊,隨時可以來找我,我也會常常去看你。」
「好!」翠袖又歡喜的笑開來了。
「對了,」滿兒捻起一塊糕餅,不經意似的問:「翠袖,小日兒沒跟你說一聲就出門,一出門又這麼久不回來,你會在意嗎?」
「為什麼要在意?」翠袖奇怪的反問。「爹不也常常這樣,所以娘一再教導我們,男人有男人的工作,女人家必須習慣這種事,就算男人不在,我們也必須跟平常一樣生活,妥善照顧好家裡,讓男人能夠毫無後顧之憂的工作,這些我都瞭解啊,為什麼要在意?」
「但他什麼也沒告訴你。」
「能告訴我的自然會告訴我,不能告訴我的,我就不應該問,娘說的,男人家的事,很多都是不適宜女人知道的。」
滿兒怔愣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後欣慰地笑了,她轉向袁夫人。
「吟霜,你辛辛苦苦教出來的好女兒就這麼被小日兒搶走了,我還真有點過意不去呢!」
「但她單純、憨直又遲鈍,這總改不了,你可得多擔待。」袁夫人歉然道。
「這你就錯了,我喜歡的就是她那一點,相信小日兒也是,放心好了,她一定會受寵的!不過……」滿兒握住袁夫人的手,滿含歉意。「你知道,旗民不得通婚,小日兒是宗室,更不能違反這點,所以……」
她瞟一下翠袖。「我家老爺子已和虎爾哈氏的興古大人談妥,讓翠袖掛在他名下作義女,未來載上皇室玉碟的將是虎爾哈氏女,你們不會在意吧?」
袁夫人不在意的搖搖頭。「這個不重要,只要翠兒能夠得到幸福就夠了。」
滿兒欣喜的猛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翠袖要是受到一點委屈,我把頭給你!」說到這,她有意無意朝跳舞的少女們瞄去。「聽那小子提過,你們希望讓那位趙青楓入贅到袁家,是嗎?」
袁夫人瞥向翠袖。「其實那是孩子們自己的意思,我和她爹從來沒這麼想過。何況趙總兵也說了,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否則他絕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