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老闆,您這話我就不懂了。」李天祿搔搔頭。
全京城都知道凌霄擅長畫女人,他為女人畫的畫像用色飽滿、筆觸細膩,連最難掌握的神韻都繪製得維妙維肖,這可是經年累月所累積下的功夫,怎地他偏偏喜歡以前的舊畫呢?
「李公子不需要懂。」佟老闆微笑。「我就想買這幅畫,不知——」
「不賣。」突兀的拒絕聲,打斷了佟老闆說到一半的話,後者聞聲抬頭,見到了沉著臉走進的凌霄。
「呦!凌霄,你可來了!」李天祿堆起笑臉歡迎,卻忍不住拚命探頭看向凌霄的後面。那個驚艷京城的夢姬呢?不知道凌霄把人藏到哪去了?
「李天祿,別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往我宅子裡帶。」凌霄以不耐煩的語氣開口,他不管這個年輕的佟老闆是誰、後台有多硬,他直覺就是不喜歡。這人挑剔了半天居然選了一張過去的舊作,表面上說什麼以前的圖才看得出畫者的才情和個性,實際上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說他現在的畫比不上過去的畫、越畫越糟糕的意思,既然如此瞧不起人,他也無須客套了。
「這位就是名滿京城的畫師凌霄?幸會。」佟老闆不在乎凌霄無意掩飾的敵意,依舊笑著拱手示意。
「哎!凌霄你怎麼這麼說話?」李天祿急急忙忙地開口打圓場。這傢伙怎麼搞的?明明和夢姬銷魂了三天,怎麼火氣還是這麼大?「這位佟老闆可是慕名而來,想買你的畫,將來他可是會推薦——」
「不賣,你們可以走了。」凌霄直接揮手趕人。
「凌霄,你——」李天祿又氣又急,在兩方都不能得罪的情況下,急得都快發瘋了。
「凌畫師,在下姓佟,在京城裡做點小生意,擅自來此拜訪確實失了禮數,若有得罪之處,我先在這裡向你賠罪。」佟老闆並不著惱,依舊噙著笑意說話。「凌畫師這張舊作在下十分喜歡,不知凌畫師能否割愛?」
「既然凌某現有的畫都不合佟老闆的意,又怎麼好意思用舊作玷污您的眼呢!」凌霄咧開笑、笑得十分譏諷。
「凌畫師誤會在下的意思了。」佟老闆一愣,沒想到凌霄居然聽到了剛才的談話,試著解釋道:「凌畫師是京城第一畫師,畫工巧妙自是無人能及,不過每個人的喜好不同,或許全京城的人喜歡畫師你的新作,但佟某確實特別欣賞凌畫師這張舊作,希望凌畫師成全。」
凌霄不感興趣地瞥了一眼被佟老闆拿在手上的舊畫作。確實,這是一張連他自己也記不得的舊作,真賣給這個姓佟的男子也不會怎麼樣,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這個人。
雖然他俊臉含笑、語氣溫和,但渾身上下就是有種讓自己不自在、不舒服的氣息,他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就是直覺的不喜歡。
「凌霄,你在幹什麼?」李天祿急了。若是鬧得不歡而散,以後說不定會惹上麻煩。「不過就是張舊作,沒什麼了不起的,不如你送給我,我再轉贈給佟老闆,大家就當交個朋友。」
「不,這只是一張難登大雅之堂的舊作,我不可能出售、也不可能給人。」凌霄絲毫不肯退讓。「文修,把這張畫拿去處理掉。」
「凌霄,你——」李天祿氣得一口血都快噴出來了。寧願丟掉都不願給人,擺明了就是要佟老闆和自己難看啊!
「無妨。」佟老闆以指尖敲了敲自己的眉心,咧出無所謂的笑。「李公子,是我們貿然來訪,失禮在先,既然凌畫師不打算割愛,那就不勉強了。」
「我累了,先失陪了。」凌霄亦無心再和他們繼續周旋,只簡單交代幾句就轉身離開了。「文修,代我送客。」
「是,師傅。」
等到凌霄離開後,常文修一臉尷尬無奈地看著李天祿和佟老闆,更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向對方取畫。這位佟老闆明明這麼喜歡這幅畫,但師傅卻偏偏要自己拿去處理掉,真是難為人啊!
「常文修!」確定凌霄離開後,李天祿立刻對常文修板起了面孔。「你師傅說的處理掉,是燒掉還是扔掉?」
「……師傅不要的畫稿,都會要我們拿去燒掉。」常文修老實回答。
李天祿聽到這裡,鬆了一口氣,心中同時有了計畫,他踏前一步拉住常文修說道:「那麼,這幅畫你就當作已經燒掉了,聽懂了嗎?」
「這……這不妥,師傅要是知道了會……」常文修立刻嚇白了臉。
「會、會、會怎麼樣?啊!我告訴你,要是你不按照我說的話去做,你那個不知變通、脾氣又臭又硬的師傅會更慘!我告訴過你,佟老闆絕對不能得罪,現在好了,他寧願把畫燒掉也不肯賣人,他當真想毀了自己的前途不成?」李天祿加重威脅的語氣。「再說,凌霄只會當你把畫燒掉了,不可能真叫你拿灰燼回去確認對吧!你讓佟老闆把畫帶走,圓了這筆交易,明白嗎?」
「這……可是……」常文修抖得更厲害了。
「常文修,你知道佟老闆的後台有多少嗎?隨便說出個名字都可以嚇死你這個蠢蛋!」李天祿更加誇大地威脅。「你腦袋放靈光點!照我說的話去做,凌霄不但不會知道,連這個大人物咱們也不得罪,這是兩全的辦法。」
常文修不知所措,不敢多看李天祿凶神惡煞的臉,只好轉而看向俊美的佟老闆,好半晌後,才吞吞吐吐地問道:「佟老闆,您……您真的這麼喜歡我師傅這幅舊作嗎?您是一位愛畫、珍惜畫作的人嗎?」
李天祿惡狠狠地瞪了常文修一眼。蠢蛋!要他給畫,哪來這麼多廢話。
「小兄弟,我確實很喜歡這幅畫,如果凌畫師願意割愛,佟某一定會小心珍藏的。」佟老闆微笑回答。
雖然不懂師傅為何堅持不願賣畫,但這個佟老闆左看右看都是個斯文俊美的風雅人士,雖是一幅舊作,但他一定會好好珍藏吧!
「那……那這幅畫您就拿去吧!」常文修思索片刻後,做出生平第一個忤逆凌霄的決定。
「真的?」佟老闆雙眼一亮,十分開心。
「既然佟老闆也是愛畫之人,我也不忍心將這幅畫燒掉。」常文修很努力地想修補之前凌霄的無理。「還有……我師傅平常不是這樣子的,他可能是累了,所以心情不太好,佟老闆您千萬別介意。」
「小事,我不會介意的。」佟老闆微笑,心滿意足地將畫捲起、收入衣袖裡。「多謝小兄弟,佟某不多打擾、這就告辭了。」
「常文修,做得好!今天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放心,絕對不會有事的。」李天祿見佟老闆露出了笑臉,心中也鬆了一口氣,他伸手拍拍常文修,不忘問道:「那我先送送佟老闆,對了,迎春閣那個夢姬……」
「畫作完成,夢姬姑娘已經乘轎回去了。」
「什麼?已經回去了?」李天祿瞬間垮下了臉。「怎麼這樣?太可惜了!至少讓我見她一面,不然聽聽聲音也好啊!那可是迎春閣的夢姬、全京城最……」
「咳咳,李公子。」常文修輕咳兩聲提醒。「那位佟老闆已經先走了。」
「啥?」李天祿立刻驚醒過來。夢姬雖然走了,但佟老闆這個大貴人可千萬不能再跑掉啊!「佟老闆,您慢點!我還有事想和您商量商量呢!等等我啊!」
兩人一個心滿意足、一個若有所失,一前一後離開了凌府……
第二章
數日後,當日落西山,晚風輕輕拂過後院池塘蓮花的時候,李天祿再次主動登門拜訪。
碰巧他今天運氣不差、凌霄願意見客,所以他順利地被凌府的奴僕領到了後院。隔著一段距離,他就看到一身黑袍的凌霄坐在涼亭裡獨自喝酒,石桌上只有一壺清酒幾碟小菜,搭襯著像是被火染紅的天空,別有一番風情。
「凌兄,好久不見。」李天祿漾著笑臉上前,自行在凌霄面前坐下、也很自動地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認識凌霄許多年,但兩人相處的模式就是如此,談不上知心好友,卻也比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多了那麼一點點。這幾年之間,倘若他登門拜訪的時機對了,就可以和凌霄把酒言歡、說說笑笑,若是時機一不小心錯了,嗯,不過就是被人轟出去罷了。
李天祿雖是世家子弟、但天性喜歡結交朋友,各式各樣的人物、三教九流的都有。在這群他認定的朋友裡,詩人、文人、畫師確實比一般人難相處,或者該說,有才氣的人,脾氣個性上多少有些傲、有些刁,但只要習慣了就好,不過也因為他隨性的個性,意外成為凌霄舉指可數的朋友之一。
「咱們三天前不是才見過面嗎?」凌霄挑高一道眉,似笑非笑。
「哈!那件事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是怎麼回事?過去我不也常介紹朋友給你認識?這回的佟老闆也是這麼回事,再說認識他絕對不會有壞處的,但你偏偏將機會搞砸了,真是的!」李天祿有些不是滋味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