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捱到九靈將視線轉向別人,她才能悄悄離開。
剛一退出壽宴,不等姥姥罵她,她就飛也似地跑向鳳國皇城,跑向鳳玄澈的府邸。她要立刻見到他,和他商量後面的對策。
看今日九靈的口氣,定然不會同意嫵媚擅自脫離妖籍與鳳玄楓成親,以九靈的手段,如果要懲罰誰也反抗不了,只有死路一條。
而嫵媚對鳳玄楓的心是至死不變,這種情況下,誰有辦法解開死結?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鳳玄澈了。
但是,楚王府中空空如也,找不到鳳玄澈的蹤影。他去哪裡了?他不是答應過她,要再見她一面的嗎?他不會獨自離開才對啊。
她掐指唸咒,在天地間搜尋他的所在。但他就像平空消失一般,沒有絲毫的氣息。
他存心躲避她?她呆住。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絕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以前每每她遇到危險,都是他在身邊幫她脫困解難,這一次他也一定會出現的。
綠腰急得茫然無措,眼淚都快盈出眼眶。無意間,她看到玄澈心愛的那只黑貓伏在牆角,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她急忙奔了過去。
抱起那只黑貓,她急急地問:「鳳玄澈去哪裡了?妳的主人去哪裡了?妳知道的,對不對?快告訴我,我有很急的事情要找他商量!」
黑貓的爪子在她的袖口抓了抓,跳下她的雙臂,獨自進入玄澈的書房。
又是這裡?黑貓到底要告訴她什麼?為什麼每次都把她引向書房?這裡藏著怎樣的秘密?
綠腰跟隨黑貓再次走進忘齋,黑貓如上次一樣站在畫軸的下面。
「那幅畫裡有秘密?」她問。
黑貓「喵喵」叫了兩聲,好像是在回應她的問題。
她將畫取下,放在桌上,伴著月光仔細審視畫的內容。今夜是月圓之夜,月華分外明朗,畫紙那名舞劍的女子在月光的映襯下,好似重新活了過來,隨風翩翩起舞一般。
綠腰擦了擦眼睛。是她眼花了嗎?那女子的寶劍怎麼好像和白天看到的不大一樣?
月華照在畫上女子手持的劍身上,原本淺淺的劍身顏色漸漸變得明亮起來,如星光璀璨,奪人眼目。
倏然,那道光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行小字,幽幽浮動——
今生骨肉分離,相見無期,唯有自畫母像,留交澈兒以慰想念。
母依離泣淚書
綠腰張大嘴巴,驚得半晌都回下過神來。
這幅畫畫的是鳳玄澈的母親?依離是他母親的名字?他和鳳玄楓不是同母所生嗎?他的親生母親,為什麼要留給他這樣一幅畫、這樣一行字?
鳳玄澈,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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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玄澈與綠腰的距離並不遙遠。
他本來準備離開皇城,但是半途又折了回來。他沒有通知玄楓,只是悄悄見了嫵媚一面。
見他來到,她有點吃驚,「你不是說你要走?」
「嗯,回來囑托妳一件事。」他攤開手,手上是一個木雕的配飾。「把這個轉交給綠腰。」
「為什麼你不親自給她?」嫵媚伸手接過,仔細打量這個木雕。看得出這必然是他的貼身之物!她心思聰穎,立刻猜出他的心意,「你是想讓她……」
「讓她斷了見我的心。」他斬釘截鐵地說,「所以,也不要告訴她說,這個東西是我給的,就說是妳偶然得來,有防身護體的功效,佩戴之後絕不可以離身。」
「你這樣關心她,卻不想讓她知道。」嫵媚望著他,「你以為她會猜不出這東西的來源?讓一個人死心,怎麼可能隨意說說就做得到的?」
「她不是人,是妖。」玄澈淡淡地說。「她與妳不一樣。五百年妳只在池塘中看著日出日落,而她的眼看過太多的情仇愛恨,讓她動心愛一個人很容易,讓她忘記一個人也很容易。」
「你說這樣的話是存心瞧不起她,還是真的不瞭解她?」嫵媚有些不悅,「綠腰對你一往情深,就算她察覺不到,你也察覺不到,我在旁邊看了幾個月,能看不出來嗎?」
她盯著他的眸子,續道:「即使是你,要忘掉她又豈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若心中沒有她,當初為何要執意留下她為你護法?難道沒有她,你就真的不能為我運功了嗎?」
「我只是不想看她成天惹禍罷了,並無他意。」
玄澈的解釋反而招來嫵媚的嘲笑,「你若心中沒有她,為何要擔心她去惹禍?她惹了再大的禍又與你有什麼關係?看一個妖精自取滅亡,不是你們誅妖道士最樂見的事嗎?」
他沉默下來,許久,才綻露出一個無聲的苦笑,「是不是妖精的心都如妳這樣玲瓏剔透?」
「旁觀者清。我日日在匣子裡聽你們說話,看你們彼此相對的眼神,還有什麼是看不明白的?」她吐了口長氣,「當初我對玄楓的心,也是綠腰一眼看透。為情所動的時候,是你無論如何掩飾都掩飾下了的。」
她忍不住地再問:「為何你要躲著她?你能幫我和玄楓在一起,為什麼不能幫你自己?」
「我與三哥不一樣。」玄澈的黑眸中隱隱透著憂傷的灰色,「我今生今世都無權動情,更何況,人妖殊途。我大膽幫妳和三哥,這件事已經違背天地常理,你們的路未必就此一帆風順,還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不過……」
嫵媚還想勸他,他卻截斷她的話,「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今天來的事情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三哥。」
「也包括綠腰?」
「我說了,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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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步行走在皇城的街道上,玄澈一襲青袍惹來眾多青睞的目光。
自幼便是如此,即使他的容貌遠沒有玄城那樣妖嬈驚人,即使他的氣質遠沒有玄楓那樣陶醉人心,但是他依然超群拔俗,在宮內女眷的眼中,他是最乖巧安詳的皇子,在世人眼中,他天生的神力更為他贏得無數的敬仰和尊崇。
十四歲起,就有不少名門閨秀對他表達好感,再大一點時,甚至有不少大臣希望與他結親。然而他從懂事起就深深知道,他不能成親。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到什麼時候就會戛然而止。他是為鳳國而生,為天下蒼生的安危而生,並不是為自己,為了一段感情而生。
千年前那場神與妖的大戰,在他腦海裡隨著歲月的流轉而一天天清晰起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劫難就在眼前。他沒有任何關於逃避和選擇的餘地,只有面對。
面對死亡時,他不希望自己再為什麼人多分一份心去牽掛,更不希望有人這樣牽掛著他。
綠腰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第一次相遇,沒有殺她,或許當時就已結下了孽緣。
當她一次次巧笑嫣然地出現在他面前,當她奮不顧身地為他擋下毒刀,當她虛弱地蜷縮在他的懷中時,他的心還能如鐵石一樣,無動於衷嗎?
但,動情對他而言,是致命的錯誤,是不可原諒的罪。他必須懸崖勒馬,盼她也能。
突然,有人閃身從他眼前掠過,那樣快的速度,卻彷彿又刻意放慢了一瞬身形,為了讓他看清。
他顰起眉,跟隨著那道身影離開繁華的皇城大街,來到了偏僻的城郊密林。
「這裡沒有別人,你有什麼話可以現在說。」他站住,不想再陪那人兜圈子。
那道身形站住,清秀的臉,陰邪的眼神,還是那個刺傷綠腰,讓她為他惦念擔憂的罪魁禍首,也是他的同門師兄——莫歸林。
「師兄一路苦苦糾纏,到底是為什麼?若是想殺我,可以明說。」即使一再告誡自己不能動情、不能動氣,但是一想到綠腰曾因為師兄那一刀而痛苦呻吟,險些喪命,他胸中就不禁透出一股強烈的怒意。
「上次我們比試,你靠那個小蛇妖救了你一命,今天我們重新比過。」
他古怪的笑容讓玄澈很不舒服。「你所做的這些事,就不怕師父知道嗎?」
「師父?哼,他老糊塗了。」莫歸林說:「你要是怕師父怪罪,就站在那裡不要動手,師父肯定誇你謙遜寬容,有容人的雅量。」
玄澈冷冷道:「我跟隨師父時,師父所傳授的第一課,就是勿以強權爭天下。別說是你,就是妖界鬼府的九靈和冥王,也絕不敢輕易與人開戰。」
「那是因為他們的地位足夠高,不需要爭強鬥勇了。」莫歸林抽出寶劍。
他淡淡一笑,「那是因為他們知道任何的爭鬥之前,得必須摸清敵人的底細,沒把握的事情,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勇氣去做的。」
「你是在嘲笑我?」莫歸林聽出來了,不禁怒道:「看來,我不使出真本事是壓不住你的猖狂了!」
劍光一閃,便黥向玄澈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