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是一片寂靜……長長的寂靜,讓人感到窒息。
童舒很想打瞌睡,上了一天課,從外面一路顛簸過來也不容易。她隨手拿起茶几上的報紙想打發時間。
「林、趙連手掀起商場風暴,童氏企業陷入危機。」她錯愕地念出這黑色的巨大標題,怎麼可能?
童舒抬頭望向父親,那個曾經叱吒商場的中年男人閉著眼睛,彷彿老僧入定般不發一言的思索著。
一瞬間,她驚覺心中竟然有一絲快感——這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壓抑著那抹惡毒的情緒,她斟酌著問道:「爸,我對商場的事不太明白,不過林家和我們不是一向在生意上往來密切嗎?這樣做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難道幾十年的交情比不上利益的誘惑?」
「交情?」童天頓時睜開雙目,冷哼一聲。「在這個商場上有誰講交情,誰又敢講交情?『維恆企業』這次這麼做,私底下一定收了我們競爭對手不少好處。幸虧我早有防範,不至於措手不及。只是我始終不清楚,他們這次行動的導火線到底是什麼?」
童家琦開始啜泣起來,童舒暗暗吃了一驚。長這麼大,她從沒看這嬌嬌女哭泣過,誰敢惹她啊!
「哭,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方蓴苓在旁邊輕聲責備,即使生氣依然維持著端莊的形象。
「對不起。」童家琦哽咽著。「是林梓銘,他要我,他要和我……」她說不下去了,持續哭泣著,臉上的妝一塌糊塗。
「林梓銘?」童天道。「林家三少爺?妳怎麼勾搭上他的,說!」
童家琦顯然被父親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傻了,她撲進母親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我沒有勾搭!是他邀請我參加Party,然後又要和我……他威脅我……我拒絕了,還打了他……」
「莫非是那林梓銘佔不到便宜,所以才惡整我們?」方蓴苓猜測的說道,她心疼地安撫著女兒。「沒事了、沒事了……妳做得對,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
童舒看著依偎在一起的那對母女,不覺湧上一股羨慕,她有多少年沒有被人這樣細心對待了。受了傷,只能逃到角落舔舔傷口,隔天,再次面對生活。
「妳教的好女兒!」童天一下子站起來,怒目圓睜。「不學無術也就算了,我出錢養。可是她呢?竟然學人家狐狸精勾三搭四,還給家裡弄出這麼大亂子!」
「爸爸。」童舒頭疼看著炮火紛爭的狀況,起身走到他旁邊安慰。「您身體不好,還是少說點。」
「我是無辜的!」家琦從母親懷裡抬起頭來,喊得聲嘶力竭,然後瞪著童舒。「還有妳,少在那裡做好人!」
「妳無辜?」童天不怒反笑。「無辜的話,人家怎麼誰都不找專門找妳?看看小舒有惹上這樣的事?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妳做了什麼自己知道!」
「你怎麼這麼說自己女兒?!」方蓴苓瞪了丈夫一眼,又摟緊家琦。「乖女兒,別哭了。」
「爸,告訴哥了嗎?」
「讓他安心在國外唸書,我沒告訴他。再說他回來也沒用,我還不瞭解他嗎?完全一個書獃子,哼。」
童天疲憊地坐回沙發,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第一次,他第一次對戰局全然沒了把握。
他不該小看這些後輩,以至於喪失反攻的最好時機,從逐步蠶食到即將崩盤,不過幾天的工夫。也許現在真是年輕人的天下了,他老了。
他還有自己的尊嚴,真正的強者不會在失敗時留一滴眼淚,只要有一絲機會就不應該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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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股票動盪。不同以往經歷大風大浪巋然不動,這次,童天倒下了。
這個曾經叱吒商場的老狐狸,現在只能在醫院力不從心地看著年輕一輩翻手為雲覆手雨,童家的「海峰集團」彷彿玩具般,任人操縱於股掌之間,童家上下一片淒風苦雨。
平時養尊處優的方蓴苓、童家琦母女倆,此時也只能夠暗中拭淚,沒有任何建設性作為或辦法。
直到此刻,童舒才意識到自己的幸災樂禍有多麼幼稚,因為現在他們全家面臨著即將破產的命運。這代表著,她不會再有悠閒的環境看書,不能再衣食無憂只聞風月,現實的殘酷第一次如此鮮明地彰顯在眼前。
更重要的是,如果童氏倒閉或者被他人收購,那麼母親的心血「凝雅閣」將會成為祭奠羔羊,無法倖免。
說好要帶著母親的一切離開童家,在沒有達成這個願望前,童家不能倒。不為父親不為親戚,只為母親那僅存的產業和自己點滴的回憶。
在父親秘書的協助下,童舒研究完所有相關資料,她決定迎接這場挑戰,拯救「海峰集團」——父親的一生心血。
童舒打算先從林家入手,之前聽家琦的口氣,林梓銘大概是因愛生恨,那只要談判條件合適並且附加優渥報酬,應該會有轉圜的餘地吧!
也許林梓銘會看在往日的面子上鬆手。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她目前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有一絲希望總比全部黑暗來得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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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假期,可以說是童舒的夢魘。之前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悠閒地在家看書,度過漫漫長夏,沒想到她竟為家族的生死存亡各處奔波。
她挫折的發現,自己根本見不到林梓銘,無論是打電話或親自拜訪他的公司,她永遠只能吃閉門羹。
在拉下臉皮,使出各種糾纏行為,還是無法見到他後,她只好擔當起狗仔隊的角色,開始留心起他全天的作息。
錢是好東西,昨天她透過關係得到林梓銘的消息。
今晚,她在這家夜總會門前等待他現身,雖然並沒有抱多大希望。但在這種毫無頭緒的狀況下,也只有病急亂投醫了!
當童舒在夜總會前徘徊等待時,被看門小弟誤認為拉客的阻街女郎加以驅逐。萬分狼狽之下,只好在一定距離外等待林梓銘的到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只覺得雙腿發麻、頭昏眼花,但還是不見林梓銘蹤影。童舒忽然委屈地哭出聲來,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家裡出事前後,對於後母、妹妹的冷嘲熱諷,她可以完全視而不見,因為她知道她們在嫉妒,嫉妒她擁有財產繼承權以及優秀的學習能力。
對這個陌生的林梓銘,她真沒辦法了。但眼看著童家支離破碎,為了母親當初創立的那一點產業,她也絕對不能放棄。
擦乾淚水,她決定先回家,養好精神再抓機會去等,也許今天得到的消息並不正確。
路燈將她孤獨的身影照得悠長,她邊走著還不時回頭張望,奢望在最後時刻會有奇跡出現。
轉身的那一瞬間,她眼角餘光看到車燈驟然亮起,加長型轎車從夜總會旁緩緩駛出——
林梓銘?!找了他那麼長時間,她認得他的車!
「林先生,我有事找您,可以停一下嗎?」童舒追過去,拍著玻璃窗,卻無法看清楚裡面之人,只有賭一把。
「林先生!」她呼喚著。
轎車緩緩加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童舒也跑了起來,但她知道再這樣下去根本沒辦法攔到他。太過分,世界上怎麼有這麼狠心的人!
但機會只有這麼一次,她拼了!
她不顧自身安全,狂奔到路口,張開手臂擋住車子前進。
嘰——寂靜的夜裡迴盪著車胎與地面強烈摩擦的聲音,讓人心驚膽戰。童舒站立在車前,全身僵硬,好像力氣被抽乾了,接著緩緩癱坐在地下。
司機下車,打開後座車門。
在路燈下,看著緩緩下車的男人,童舒有片刻暈眩。
林梓銘的確是個英氣逼人的男子,一身合適的深色西裝包裹著修長身軀,襯托其器宇不凡;恰到好處的紳士風度,令他本身擁有獨樹一幟的氣質,甚至掩蓋那隱而不發的侵略性。
早就聽說林家三少爺何等出色,多少名門閨秀芳心暗許,如今一見面,她完全明白了。
「傷到哪裡沒有?我送妳去醫院。」林梓銘蹲下來檢視著她的傷口,繼而回頭道:「何叔,開張支票。」
「不是的!」童舒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胳膊,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在騙錢。
但在那道質詢和冷淡的眼光掃視下,她趕緊放手,她踰矩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林先生,我是童舒。」她穩穩心神。「我沒有受傷,只是想和您談些事,非常重要,您能抽出點時間嗎?」
是她!林梓銘露出玩味的笑容。「童小姐這麼不小心,令尊會擔心的,不如我送妳一程。」
「我找了您很久,可是就是見不到面。」童舒咬牙,手肘擦傷處開始疼起來。「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海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