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當偵探的潛力。」
「只是因為關心。」
「你應該聽過關心則亂。」
「不要再打哈哈了好不好?你和林梓銘向來就是一夥的,你肯定知道!」趙熹然一掌拍在桌面。
第一次看到溫和謙恭的弟弟有發火徵兆,趙凌揚愕然,但隨即恢復常態。
「這是你和哥哥說話的態度?」
「哥,你真讓我失望,你不再是我心中那個完美的人了。」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完美的人,抱歉打破你幼稚且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知為何,他心中感到一陣失落。
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弟弟,總是那麼單純善良,他的世界永遠黑白對比,涇渭分明。
「你們為什麼還不放手?她不過是個弱女子,這麼做真能得到快感?」趙熹然深呼吸,趁機也吐出胸中郁氣。「她早知道你和林梓銘的關係,可什麼都沒說。」
「你覺得林梓銘還會繼續報復她?」趙凌揚反問,繼而搖頭。「要知道,現在她已經沒有值得報復的地方。很殘酷,但這是事實。況且,你難道沒有想過他還是愛她的?」
「愛?」趙熹然想大笑。「如果做出那種事的人還會愛人,我真不知道這個世界對『愛』的定義是什麼了!」
「她不適合你。」趙凌揚道。
趙熹然一愣,頓時惱羞成怒。「什麼適合不適合,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趙凌揚無奈搖頭,真是脾氣倔強的傢伙!
「你絕對可以當面否認不喜歡她,我完全沒意見。」
他不語。
「以前我總認為童舒不過是個溫室花朵,現在看來其實你比她更嫩。熹然,我應該早點讓你到社會上歷練,否則難成大事。」
「大事?」趙熹然訕笑。「每個人對大事的定義不同罷了。你們的大事是在商場上爭個你死我活,爭權奪利。而我所希望的,也不過是能和所愛的人一起幸福地看日出日落。」
「幼稚。」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他頓一下。「也正因為有太多像你、林梓銘、童天這樣的聰明人,社會才會如此殘忍冷漠。」趙熹然站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裡。「我當然可以放棄童舒,因為她本來就不喜歡我,你永遠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這麼自私。如果成就大事業,必須犧牲自己心愛的人,那麼我寧願游手好閒讓人說閒話去。」
殘忍冷漠?趙凌揚沒有阻攔他離去的腳步,轉向窗口,玻璃窗模糊的倒映出他清俊的臉龐。
開始他還微笑著玩味弟弟那些幼稚的話,漸漸的,他抿起雙唇,摘下眼鏡揉捏疲憊的雙眼。
☆☆☆☆☆☆☆☆☆☆ ☆☆☆☆☆☆☆☆☆☆
童舒沒有再踏出家門,但這不代表不知道外面的事。比如說,童天落敗之後沒落但安靜的生活。比如說方蓴苓、童家琦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勢利心狠,現在依然照顧著他父親。
她是不是該感謝林梓銘沒有趕盡殺絕?如果這樣就是事情的結局,那他所謂的報復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隨便了,她為這個家不敢說鞠躬盡瘁,可該做的都做了,也沒什麼好牽掛的。
後來,林梓銘曾經帶她去參觀「凝雅閣」。陳設一如以往,還是纖塵不染,看得出經過精心維護。
他想從她臉上看出感動、懷舊、甚至痛苦,可是沒有。
童舒淡漠地環顧四周,在心裡歎息。人心已變,再以外界環境的舊時模樣來喚回往昔又有什麼用?
她假裝不小心地打碎一尊古董花瓶,店員臉色大變,她在心中冷笑。而林梓銘只是不動聲色吩咐店員將碎片處理好,繼續帶著她參觀。
他們的關係在好轉,對於林梓銘所做的一切童舒默默接受。其實並不是好轉,只是她累了,不想再做無意義的爭鬥。
他想禁錮她,隨他去好了,過不了多久,她肯定他會把她像玩具一樣丟棄。她很有信心。
「在想什麼?」他從身後抱住她,灼熱的呼息拂在她耳邊。
童舒不明白為什麼林梓銘執意要她留長髮,難道他以為蓄髮就可以續情?以前她會滿心歡喜地接受意見,現在……她冷笑。別以為以前那個女人是長髮,就想在自己身上找到影子,她才不願奉陪。
「在想外面的花花世界。」她慘笑,沒有焦距的眼神顯得空洞。「囚鳥的滋味不太好受,明明對著藍天,卻不能自由飛翔。」
林梓銘不語,轉過她身子。「嫁給我,你會擁有絕對自由。」
一陣風吹過,短髮凌亂飛舞。「林梓銘,你的幽默感需要加強。」
「你從不相信我的話。」他歎息,彷彿承受很大委屈。
「正因為我曾經深信不疑,所以現在才會絕不相信。」
「你!」他氣結,那淡漠的面容讓他痛心。他寧願她大聲吼他罵他,寧願她把心中的恐懼、憤怒全都發洩出來,也好過這樣半死不活的沉默著。再這樣下去,不只她會崩潰,連他也會瘋掉。
「梓銘。」
這個稱呼讓他打從心底湧上喜悅。好久,沒聽到這麼親暱的稱呼了。
「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童舒緊緊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冰涼潮濕,他不由得後退一步。「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也不敢再恨你了。現在我對你一點威脅都沒有,為什麼不能再放我一條生路?你連我父親都放過了,為什麼要對我窮追不捨、趕盡殺絕?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招惹你什麼?難道就因為『童』這個姓氏?」
「小舒……」
她搖搖頭。「出生在哪裡又不是各人可以左右的,我何其無辜。梓銘,求你放我走好不好?」
林梓銘吃驚地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她。印象中,她會羞澀的說愛,會臉紅的躺在他懷裡感受愉悅的震顫,會憤怒地質問前因後果,會針鋒相對毫不退讓……可現在,那些淚水彷彿是由升騰的水蒸氣凝結而成,灼傷了他的心。
「你還是不相信我真的愛你?要不是為了你,我為什麼經營著只會賠錢的『凝雅閣』?不要再騙自己了,你還是愛我的。」他看她依舊毫無表情,怒聲道:「如果真的恨我就說出來啊,罵我打我都可以,為什麼這麼懦弱的投降乞求?這根本不是原來的你!」
童舒恍若未聞,繼續苦苦哀求。
「童舒,你……」
「我求你,梓銘。」她將頭埋入雙手,指縫有晶瑩的液體滲出。「你已經成功毀了我、毀了童家,難道這樣還無法解除你心底的憤怒嗎?」她的懇求是如此地絕望,彷彿落入陷阱中掙扎無效的獵物,最後一聲徒勞的哀鳴。
林梓銘卻如同碰觸到什麼禁忌一般,準備攬她入懷的雙手驀地僵住了。所有一切如同老電影般一幕幕的重播,他不是沒有回憶,只是一直用理智將它壓制在心底最深處,重重疊疊加了鎖。
半晌靜默,讓她以為這次的哀求再一次無用了。
「好……」林梓銘無意識低喃。「我放你自由,放你自由。」深深看她一眼,他轉身離開。
童舒呆在原地,有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
他,剛才說什麼?他答應了?夢寐以求的事竟然在不經意間達成了?她反應過來,迅速跟上。
其實踏出大門,她就可以海闊天空,但他那抹孤單的身影卻無端地牽動她的心弦。她躊躇起來,考慮該對他說些什麼道別的話。
「上車,我帶你離開。」
她猶豫道:「我自己坐車就可以了。」
「你身上有錢嗎?」
童舒驀地臉紅,那麼長時間不出門,都忘記帶錢這回事了。她訕訕坐進車裡,由衷對他說:「謝謝。」
這時她的笑是充滿真誠的,燦爛得讓林梓銘不忍卒睹,他發動引擎。
景物快速退後,可路卻越來越陌生。
「梓銘,你現在要去哪?」
林梓銘專注前方道路,並沒有回答。童舒抿抿嘴,繼續向窗外張望。仔細觀察後,她確定這不是回家的路!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童舒扯著他的袖子,焦急不已。又是同樣的疑問,他永遠不會給她答案,永遠讓她生活在恐懼和擔憂中。
「教堂。」
她愕然問道:「幹嘛?」
「結婚。」
童舒臉色霎時變白。
眾人的竊竊私語、神父瞠目結舌的表情,白色婚紗中低聲痛哭的身影……那天所有的一切一起湧來,狂風暴雨般侵襲她已經脆弱到極致的神經。
「不!」她發現自己的嗓音異常淒厲,用力推著林梓銘。「我不要去教堂,我要回家,回家!」
但……無論公寓還是教堂,都是她的夢魘,茫然四顧,天下竟然沒有她容身之所。都說十年一個輪迴,那她尚有七年多的寧靜到哪裡去了?
她好恨,恨眼前這個人反覆無常,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操縱在股掌之上,要生要死全憑他一己之願。
可是,她又無法全心全意去恨,因為以前相處的每個場景,都那麼清晰地埋藏在心底,稍一碰觸便無處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