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不斷看著牆上的時鐘,九點了,才藝班中午才開課,她平時都是十一點出門吃午餐,然後再直接去上班。
現在還很早,她不用這麼早出門,她可以鑽回被窩繼續睡覺,倘若睡不著,也可以去泡澡、去上綱、去看書、去做家事……
可是,她的心卻怦怦亂跳,拚命鼓噪著,她無法阻止自己想出門赴約的衝動。
她開始想著,她應該穿哪一件上衣?配哪一條長裙?她有沒有漂亮的鞋子可以搭配呢?她想好好地梳理一頭長髮,她甚至想為自己化個淡妝,撲上淺粉紅色的腮紅,再點上珠光唇蜜,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更好。
該死!
「笨蛋!笨蛋、笨蛋!」驚覺自己居然真的打開衣櫥開始挑選衣服時,朝露懊惱地罵道:「余朝露,你在幹什麼?你發瘋了嗎?你不准出門、不准見他!不准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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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半。
朝露下了計程車,站在路邊瞪著前方的「星巴客咖啡」,她的瞼色發白,像極了要上斷頭台的死刑犯般。
一整個上午她都陷入天人交戰中,她強迫自己待在家裡,並找出一堆衣服來熨燙,想讓自己很忙很忙,可心不在焉的下場是燙壞了好幾件襯衫,熨斗還差點燙傷自個兒的手。
接著,她懊惱地衝到浴室去,想好好地洗刷馬桶和浴缸,強迫自己留在屋內,不料她卻笨手笨腳地打翻了馬桶上的置物櫃,結果漱口杯和一瓶身體乳液掉到地上,應聲而破。
朝露氣瘋了,懶得收拾一地的狼藉,迅速離開浴室,把自己丟到大床上,甚至拉起棉被想逃避一切。可當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居然已經穿戴好衣服,還用直髮夾梳理好了一頭秀髮,手拿著皮包,坐在計程車內。
「我才不是想見范波濤,我只是……只是要證明給皓雪看,證明我不在乎他,把房子租給他跟租給別人都是一樣的。我只是要他的租金,才不是想藉機見他……」瞪著「星巴客」的招牌,朝露的心跳越來越激烈,像是擂鼓般怦怦怦坪地亂響。
已經十點半了,她故意晚到半個小時,希望范波濤會因為不耐等候而離去,那麼,她就不用見到他。
她應該轉身離開,再度跳上計程車直奔才藝中心的,望著咖啡店的玻璃門,朝露的雙腳像是被某種力量往前推般,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後,她幾乎是小跑步地衝入咖啡館。
一推開玻璃門,濃郁的咖啡香立即撲鼻而來,櫃檯內的店員揚聲招呼。
「歡迎光臨!」
咖啡香味似乎給了她安定的力量,朝露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放慢腳步,不急著跟櫃檯點餐,緩緩地、閒適地走入屋內。
她的眼光隨意地遊走,似乎正在挑選座位,考慮要坐窗邊好呢?還是坐背窗的那側?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悠閒,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正因為緊張而一直滲出汗水。
沒有!環顧室內一圈後,她仔細地確認過每一張瞼,但,居然沒有范波濤。
霎時,朝露愣在原地,不知該離去,還是該坐下?她的腦門空蕩蕩的,彷彿有許多聲音在轟轟亂響。皓雪明明說過他會在這間咖啡館等她的,但,他不在。
他是不耐久候而先行離去了,還是……根本沒赴約?
他不想看到她嗎?
尖銳的疼痛襲擊朝露的心,怒火也熊熊燃起。該死的!瞧她,像個笨蛋般攔車直奔咖啡館,結果范波濤居然沒有赴約,他不想見到她……都分手七年了,他還是該死的那麼驕傲、那麼自大!
她恨聲低罵:「見鬼了!他還是那麼鐵石心腸、剛愎自用、唯我獨尊!他依舊是一個超、級、大、爛、人,」
Shit、Shit、Shit————
朝露狠狠地咬住唇瓣,命令自己抬高臉蛋,以最倨傲的表情轉身。她要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料,她才一轉身,有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堵住她的去路,低沈的嗓音緩緩響起——
「你來了。」
剎那間,朝露像是被雷劈中,她瞪大雙眼,無法反應、無法言語,僅能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七年了,她已經和這個男人分手整整七年了!
歲月沒有在范波濤的瞼上留下任何痕跡,他還是那麼尊貴挺拔、偉岸不羈。他的穿著很休閒,但卻十分出色,一件Emporio Armani黑色高領針織衫,搭配 Levi's 5OI直筒牛仔褲,手上戴著夏利豪(CHARRIOL)的手錶。他的眼神凌厲如鷹,緊抿的薄唇傳遞出冷酷的氣勢。
「你遲到半個小時了。」范波濤表情冷峻,逕自走向一個隱密的座位,桌上擺著兩杯咖啡和兩份蛋糕。「我替你點的咖啡已經冷了,不過,我想你不會在乎吧?」他薄唇微揚,露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
朝露惡狠狠地瞪著他。哼!這惡棍還是這麼卑鄙,竟躲在這個隱密的位置,害她一進門時沒看到他。他一定躲在暗處,欣賞她慌亂的表情吧?可惡,真是卑鄙、無恥、下流!
「當然不在意,我可不是來喝咖啡的。」朝露在他對面坐下,嗓音比他更加冷冽,臉色僵硬地把租賃契約書扔到桌上。「我已經簽名了,你也快點簽吧!你不是答應一次付清一年的租金嗎?要不是看在那筆租金的分上,我才懶得見你呢!」
「很好,真高興我們居然會有意見一致的時刻。」范波濤的幽瞳閃著冷芒,倨傲地道:「這一趟回台北太匆促了,要不是瑣事纏身,又懶得費心找房子的話,我也不想承租你的公寓。」
朝露怒火中燒,雙手交叉抱著手臂,恨不得以眼光砍死他。「廢話少說,快點付錢吧!我看你直接匯款到我的帳戶好了,這是我的銀行帳號。」她遞出一張事先寫好的字條。這男人還是這麼討人厭!總是可以輕易地激怒她。
范波濤收下字條,在租賃契約書上簽名。「我待會兒就匯款到你的帳戶。看來,你很需要這筆錢,怎麼,你這幾年混得很不好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其實,他不想把場面弄得這麼火爆、這麼劍拔弩張的。他……其實他很想跟她好好聊聊,他有很多很多話想告訴她,另外,他也很想知道這幾年她過得好嗎?順利嗎?她身邊……有沒有男朋友?
果然,朝露氣白了臉,咬牙切齒地低吼:「范波濤,請注意你的措辭!我過得好不好都與你無關,還有,我是很認真在過日子,可不像你都是用『混』的!你廢話說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嗎?」
罵完,她抓起包包,頭也不回地衝出咖啡館。可恨、可恨!混蛋臭男人!倘若她知道這次見面要受到這種羞辱的話,打死她她都不會把房子租給范波濤的!
她悶著頭往外衝,同一時間,范泛波濤也趕緊奔出來。人高腿長的他很快就追上了朝露,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朝露!」
「放手!你不要碰我!」朝露甩開他的手,怒不可遏地狂吼。「姓范的,你離我遠一點!不要以為花錢就是老大,就可以任意嘲笑別人!你有錢很了不起嗎?我不要你的臭錢!」她氣到渾身發抖。
你這幾年混得很不好嗎?范波濤那句話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刺入她的心。
范波濤急到滿頭大汗,偽裝的驕傲慢慢瓦解。「朝露,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解釋!」該死!他知道自己笨透了,說錯話了。他明知朝露的自尊心有多強,他居然還愚蠢地激怒她。唉,他真想一掌劈死自己!
「我才不要聽你解釋!」朝露冷笑,眼底的寒冰冷得彷彿可以令地球結冰。「范波濤,就算我今天失業了,面臨經濟壓力,窮得不得不把房子出租,可是,最基本的尊嚴我還有!我不屑拿你的臭錢,把租賃契約書還給我!」
「我不還。」范波濤耍賴。「你跟我都簽名了,契約書已經生效。從現在開始,我是那棟公寓的主人。」打死他,他也不會交出契約書的。公寓是他跟朝露之間唯一的聯繫,就算那房子是天價,他也會把它租下來。
「你…… 你該死!」朝露氣到火冒三丈。「好,你不還沒關係,不過,你要是膽敢踏入我的公寓一步,我就報警,告你私闖民宅!范波濤,不要以為你有錢就是老大,台灣還是有法治的社會,你膽敢惹我,我鐵定會告死你!」明知自己理不直,但她還是氣很壯地撂下狠話。
朝露氣呼呼地轉身就要衝到對街,怒焰滔天的她根本沒有看清左右來車,也沒發現自己闖了紅燈,直到一陣陣尖銳刺耳的喇叭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