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將耳機摀住,無奈轟隆隆的罵聲在車廂內仍一清二楚。
「保全這工作有什麼好的?阿巖做他的事,妳在那裡瞎攪和干哈?早叫妳回家別待台北,妳又不肯,一個女孩子,三天兩頭都不回家睡,成什麼樣?」
「爸,我現在任務中,晚點再回你電話好不好?」她尷尬地掩嘴低道。雖然克裡斯聽不懂中文,但老爸那震耳欲襲的吼聲,任誰聽了都知道在罵人。
「回什麼電話?我待會兒就要搭飛機到大陸了!」羅父一聽更氣。「妳看妳,一點都不關心我,連我要去大陸都不知道!搞不好哪天成了獨居老人病死家中的頭條,妳才會想起彰化還有我這個爸!上個月妳為什麼不回來?我還特地約了黃伯伯和他兒子吃飯,結果被妳放鴿子!」
就因為是鴻門宴她才不回去啊!她還不清楚老爸在打什麼主意嗎?
羅武紅頭痛地皺起眉,卻瞥見老魏忍笑忍得發顫,她狠狠從後視鏡朝他瞪去一眼,嚇得老魏趕緊臉一抹,專心開車。
「誰叫你幫我安排相親……」她懊惱擰眉。
「相親又怎麼樣?」羅父聽了反而理直氣壯。「妳年紀不小,再不定下來就嫁不出去了,我挑的對象絕對是上上之選,妳根本就不用擔心,只管嫁過去就是了!」
相親這個話題,比外頭的陰雨更讓她心情壞上數倍。
「爸,你要去大陸幾天?」她趕緊轉移話題。
「去九寨溝和峨嵋山玩半個月。人家沈老的兒子在大陸可厲害了,事業做得有聲有色,更難得的是滿懷孝心,百忙中還硬是撥空陪父母還有我們這些老人去遊山玩水,要是有這種女婿啊,叫我立刻死了都甘願!」薑是老的辣,羅父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就是有人不長眼,去年安排一起吃飯,居然還在人家面前表演劈磚塊,把好好的一個對象就這麼嚇跑了!」
聽到這裡,老魏又開始忍不住偷笑。那件事在公司可喧騰了好一陣子才停息,那時的武紅氣得只要有人一衝著她笑,就掄起拳頭要扁人。
誰叫他們挑的餐廳建材不佳?天花板一塊水泥片當頭掉下,她除了把它打飛不然還能怎樣?傻傻坐在那裡等著被砸嗎?
「那不是磚塊!爸,都要坐飛機了,別說這種什麼死了都甘願的話。」她撫額,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冒著讓羅巖聯絡不上的危險把耳機砸爛。
「不跟妳說了,要登機了!」機場的廣播混合羅父的吼聲傳來。「我回國那個禮拜六高叔叔和他兒子請吃飯,妳要是再敢不回來,我就不准妳待台北!聽到沒有?!」
「哦……」都下最後通牒了,她能說不嗎?
那端掛了電話,她長歎口氣,一抬頭,迎上一雙興味盎然的綠眸,報紙早已整齊折疊一旁,表示他已經留意很久。
「誰打來的?」明明聽得一清二楚,克裡斯故作不懂中文地問。
「我父親。」有機會她一定要海扁羅巖,竟告訴她老爸這支電話!「不好意思,在工作中接私人電話。」
「沒有關係,我沒那麼不近人情。」他微微一笑。「你們剛剛在聊什麼?令尊好像……有點激動。」
就說吧,老爸那吼聲誰聽不出來在罵人?羅武紅僵硬地輕扯嘴角。「他第一次到大陸,很興奮。」
謹他不懂中文也不用這樣吧?克裡斯差點沒當場爆笑出聲。抑下滿腔笑意,他輕咳了聲,又問:「剛剛我好像一直聽到……『相親』什麼的……」他故意用不標準的中文說出那兩個字。
「噗!」前面的老魏已經忍不住笑出來。
老爸真會把她給害死!羅武紅又羞又怒,腦筋急速運轉。
「那是他要去的大陸地名,因為太興奮了,所以一直提。」她慶幸老魏英文不好,否則這話題鐵定再次榮登石山保全今年笑柄之冠。
「這樣啊……」他揚起唇角笑道:「晚點我上網找找,看那裡有什麼值得推薦的名產和景點,可以提供給令尊參考。」
「不用了。」她瞪大眼,忙不迭搖手。那是她胡謅的,找得到才有鬼!「大陸那裡有人安排,謝謝您的關心。」
「那就算了。」他聳肩,轉頭看向窗外,看到映在窗上的她輕悄地吁了口氣,不由得揚起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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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聊聊吧。」
美眸眨了眨,坐在吧檯高腳椅上的羅武紅視線掃過電視屏幕,又掃過沙發上緊盯筆記型計算機不當抬頭的身影,他交疊的腿仍然沒有動。
聽錯了,是電視裡的對話吧?她把視線調回電視屏幕,繼續看著畫面中的演員移動。除了感官還留意著四周動靜,她的腦袋裡已經完全淨空。
從性別曝光之後,克裡斯的穿著就越來越隨興,那套酒紅色兩截式睡衣更是從此絕跡。此時的他穿著百慕達短褲和白色背心,姿態悠閒像在自家遊走,另有一股從容自若的魅力。
她真羨慕他。一旦接下任務,就必須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讓在家總是小可愛短褲到處跑的她,只能用倒數計日安撫天天裝束拘謹的自己。
不過是出荒謬誇張的肥皂劇,居然可以看得如此專心?克裡斯一笑,索性把筆記型計算機合上──
「雖說這不是合約條款的一部分,但聊聊天,不為過吧?」他伸手要去拿遙控器,準備把電視關掉。
開什麼玩笑?要是讓他關掉電視,少了可轉移焦點的空間和電梯又有什麼兩樣?羅武紅連忙跳下椅,搶先一步拿起遙控器,
「抱歉,我剛沒聽清楚。」她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您想看哪一台?CNN還是HBO?」
她真的怕和人交心,對無事可做的獨處時刻避之唯恐不及。克裡斯任她調轉頻道,幽深的綠眸帶著一抹促狹。
他的小保鑣不寡言、不冷漠,甚至是笑臉迎人有問必答,卻完全建構在虛假的防備之上。
在發現他的性別後,除了更加小心減少肢體碰觸外,她的態度和之前幾乎沒有兩樣,這讓他不禁想,若他做些放縱的舉止,她會有些什麼反應?能粉碎她堅強偽裝的面具嗎?這樣的想法讓他感到躍躍欲試。
外星人攻擊地球,死光不住掃射,驚慌失措的人們四處狂奔、尖叫,啊──
羅武紅滿意地放下遙控器,聲光效果十足的動作片容易轉移人的注意力。
「嘿,」隔了好一會兒,克裡斯才開口。「妳這樣不累嗎?」
那溫醇的語調彷彿另有所指,羅武紅不動聲色,沒讓心頭驚訝顯露。「還好,任務結束老闆都會讓我們放假。」
除了公司同事外,她幾乎沒有朋友,所接的任務來來去去,她已習慣將對方當作是生命中的過客,不曾也不願與之交心。
裝傻!克裡斯揚起椰榆的笑,起身去拿遙控器,將音量轉小後,自然地坐在她身旁,察覺她不著痕跡往旁挪了些,他的綠眸因笑意彎得更加燦然,更故意把身子一倚,整個人的重心朝她靠去。
他是故意的嗎?手臂抵上沙發扶手,無路可退的她有些羞惱,那貼近自己的火熱體溫讓她心煩意亂。
「妳是台北人?」他俯首低問。
他溫熱的呼息輕拂頸側,引起一陣酥麻,她強忍著,努力拉開距離,臉仍不禁微紅。聊天就聊天,有必要用這麼曖昧的方式嗎?
「老家在中部,母親已經過世,沒有兄弟姊妹,目前因工作留居台北。」又快又平板的敘述好似背書一般。「今年二十五歲,沒有任何前科,專長武術、刀技,承接任務從沒讓僱主受過傷。」那個被扭傷手的立委除外。她在心裡默默補充,要是再不離遠點,他將會成為第二個在她手上受傷的僱主。
當他在做身家調查嗎?她懂不懂什麼叫聊天?好吧,至少他知道她二十五歲。
「妳這麼忙,男朋友不會抱怨?」克裡斯眼中閃過黠光,宜男宜女的俊俏臉龐笑得一臉無害。
太深入了。她幾不可見地一僵,仍笑道:「在您這種大老闆面前我怎敢說忙?」
若談過一段甜蜜的戀愛,她的反應不該是這樣,她像極受創想避而不談。察覺她的設防及排斥,克裡斯有點小小不悅,氣那個曾傷了她的混蛋。
「令尊對妳的婚事不會著急嗎?不會幫妳安排個飯局或介紹對像?」早上那通電話實在教人記憶猶新。
怎麼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在提醒她有個催她嫁人的老爸?!「他很開明,一切都由我自己作主。」她說出違心之論。
聞言,克裡斯強忍唇角上揚的衝動。那如果叫開明,世界上應該找不到嚴格嘮叨的父親。
「妳壓力太大,身體好僵硬。」他伸手去按她的頸肩。
有一瞬間,羅武紅忍不住閉上了眼。溫柔覆上的大掌,輕緩溫暖地觸碰著她,像在無言撫慰她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