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大人好一點了嗎?」她急切地問道。
「沒事了,接下來只要休養就行了。」魯三刀用力拍打他那肌肉糾結的毛胸一下,「要是昨天俺有去的話,那隻大熊俺不用三刀,一刀就劈了牠,哪還會讓牠嚇到縣太爺、傷到俺家二公子!」
「是喔,連真的熊都怕你這隻大熊。」見過幾次面後,現在米貝已經不怕這個面惡心善的大叔了,連玩笑都敢開了。
魯三刀不以為意地呵呵大笑,提起桌上的螺鈿紅漆盒,「對了,這裡有一些安神、補氣的藥,俺家二公子說昨天縣太爺受驚了,要好好養養神才行,要俺提醒大人一定要每日服用。」
無微不至的關懷讓江嫣紅心頭為之一熱,「我現在就去看他。」
「今天一早他跟李侍郎他們回京了,再過不久就是中秋了,要等過完節才會回來。」
主人交辦的事情辦好了,魯三刀拱手告辭。
小書僮送客人出去,回來看見小姐雙手托腮悶悶的趴在窗邊,他搬張板凳坐到她身邊。
「怎麼了?一臉不高興。」
「還沒跟他道謝,他就走了,覺得很過意不去。」見不到面讓她感到若有所失,心上壓著說不出來的悶。
「沒關係,侍郎大人爽快得很,才不會計較這種小事。」米貝雖然只是個書僮,但他們主僕感情很好,剛剛有外人在不方便說,現在忍不住地念上幾句。
「如果不是魯大叔來,我還不知道妳碰到熊的事,連身手那麼好的侍郎大人都受傷了,可見當時情況一定很緊急,妳為什麼都不說?」
她聽出那口氣中的微微責備與深深關懷,感謝地報以微笑,「當時我娘也在,你叫我怎麼說?」
「現在就我們兩個,快說吧。」
小書僮忍不住好奇地追問,江嫣紅便像說書一樣說著驚險的戰鬥過程,他一邊聽一邊為命大不死的小姐捏把冷汗,一直稱讚武藝高強的慕天秀。
「小姐,侍郎大人真的是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肝膽相照,捨身為友,等他回來,妳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米貝像個小大人似的吩咐老是給人家臉色看的小姐。
「真的嗎?他真的只是把我當朋友嗎?」故事只講到把熊打死,接下來曖昧的部份她才不好意思說呢。
「當然不是朋友。」米貝理所當然地說。
「那是什麼?」她緊張地追問。
「是好朋友,妳想想看,我們受到他多少照顧?」
就是太多了才覺得怪,「小米,你想,慕天秀會不會已經看出來我是個女的了?」
「應該沒有吧。」
「那你有沒有覺得他……怪怪的?」
「哪裡怪?」
「你想他會不會……喜歡男人?」
米貝像聽到天大笑話似的大笑不止,她紅著臉打了不把她的話當真的小書僮。
「我是說真的,我覺得他好像是。」
米貝擦擦笑出來的眼淚,拍拍小姐的肩頭,「我的小姐少爺,妳想太多了,要是侍郎大人是的話,全天下沒有真男人了。」
「真的嗎?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嗎?」
第五章
青琉璃似的天空下,一座座樓台亭閣凌空錯落,重瓦迴廊綿延不斷,穿過深深庭院,繞過一潭翠湖,湖畔有一座堂皇壯闊的畫堂。
宣城郡王慕天恩年方弱冠,一身雪白羅衣立在紅木書案前,清瘦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下筆卻蒼勁有力。
管家腳步急促地進畫堂,正在練字的慕天恩不悅地睨了打斷雅興的下人一眼,管家怯懦地報告急事。
「什麼?齊國公主來了!宮中怎麼沒有事先通報?」慕天恩眉頭一皺,將毛筆擱在青玉筆案上,「他呢?」
管家知道主人指的是回府過節兼養傷的弟弟,心虛地報告,「不知道……應該在府裡,只是到處都找不到人。」
慕天恩雙手負在背後,不急不緩地踱步出去,「他大概躲在校場,去叫他出來見客,公主殿下可是衝著他來的。」
侍郎大人不是腳受傷嗎?怎麼會在校場?管家雖然覺得奇怪,也不敢多問一句,立刻拔腿往校場跑去。
慕天恩還沒走到大廳就聽見一陣砸東西的乒乓聲,接著齊國公主十六歲少女的尖嫩嗓音傳了出來。
「給我叫慕天秀出來--」
「公主殿下,請您不要這樣。」十七歲的盧雙燕算起來是齊國公主的遠房表姊,她隨侍這個表妹公主已經三年了,但對於這說發就發的爆烈脾氣她是一點轍都沒有,每每好言相勸,不過通常都不太管用。
「他都已經給我難看了,我幹麼還給他留面子?我偏要砸--」公主抓起晶瑩剔透的西域琉璃狠狠地摜在地上,隨手再抓起兩尺高的紅珊瑚寶樹。
此時宣城郡王踏進大廳,大家紛紛施禮。
「你那個寶貝弟弟呢?叫他出來讓我瞧瞧,點名他護衛是給他天大的面子,竟敢裝死不去?」公主氣呼呼地把珊瑚寶樹丟給他。
「等一下就到了,要是公主不嫌麻煩的話,一起帶去嶺南無妨。」慕天恩順手幫公主砸了珊瑚寶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倒是旁邊的人捨不得地輕呼出聲。
「這可是你說的--」
公主刁蠻地打爛了人家一屋子的寶貝,還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氣,盧雙燕很不好意思地向宣城郡王賠不是,面對俊秀飄逸的他,紅暈悄悄升上她的粉頰。
「這麼點小事,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慕天恩淡然的眼中升起一抹不甚明顯的暖意,因為齊國公主煞到弟弟,老是出其不意地殺到郡王府中,因此認識了這位隨侍在公主身邊的盧雙燕,每見一次,好感就增生幾分。
大廳一片狼籍,一行人移到後面的花廳,丫頭們重新送上茶點。
「太后去嶺南省親的日期決定了嗎?」
「就是決定了,我才氣。」公主沒耐性地拍打桌子,「他屬烏龜呀?怎麼這麼慢?」
「侍郎大人腳受傷,當然走得慢。」盧雙燕柔聲解釋。
「誰要妳多嘴?!」
盧雙燕臉上一陣尷尬,瞥見郡王嘴角的笑容,她更是覺得難堪。
「什麼時候出發?」慕天恩微笑看著惹人愛憐的溫柔少女。
盧雙燕小心地看了公主一眼才回答,「過完重陽就出發,下元回京。」
這麼久?!慕天恩覺得不捨,心中驟然升起羈絆。
公主橫著臉,不理會身邊說話的兩人,一雙杏眼直直瞪視著門,看見那個該死的高大身影出現了,她立刻跳了起來。
「慕天秀,你總算來了--」
看見在廳裡跳著的刁蠻女,慕天秀受不了地朝空中丟了個大白眼,誇張地一拐一拐進花廳,裝出一副行動不便的笨拙模樣行了君巨大禮。
「拜見公主,下官因腳傷不良於行,所以來晚了,請公主見諒。」
「不良於行還去校場練武?」慕天恩淡淡地瞄了弟弟一眼。
他回了哥哥一眼,不小心惹到齊國公主這種凶神惡煞就夠可憐了,家裡的人還急著推他下火坑,他真是命苦喲!他坐下,生怕別人沒看見似的蹺高那只包了繃帶的右腳。
「唉,我是去望劍生歎,歎我這可憐的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好。」
慕天恩冷冷一笑,腳傷是事實,但沒有他演得那麼誇張,他清楚得很,這不過是弟弟不想陪鳳駕去嶺南的借口罷了。
「拆開,讓我瞧瞧是真傷還是假傷--」公主蠻橫地下令。
「公主,這太強人所難了。」盧雙燕忍不住出言勸阻。
「囉唆--」
公主玉手一揚便往盧雙燕的粉頰甩去,慕天恩一驚,正想開口阻止,慕天秀一個箭步搶上,那怒氣騰騰的一巴掌甩落在他厚實的胸膛上。
「要打就打我好了,何必把怒氣發在無辜的人身上。」慕天秀轉頭朝為他說話的盧雙燕偷偷眨眨眼,然後誇張地抱著右腳喊疼,一蹦一跳地跳回座位。
盧雙燕被逗得忍俊不住,掩袖偷笑。
這一幕看在慕天恩的眼裡,對弟弟的不快更深了。
他不足月就出生,體弱多病,跟他的名字一樣,是乞得天恩才得以平安長大成人。
但弟弟就不一樣了,身強體壯,從小跟著父親東征西討,獨佔了父親所有的寵愛,不但如此,朋友多、人緣好,就連眼前,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就幫了盧雙燕,輕易博得佳人一笑。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好生嫉妒。
「別裝了--」公主狠狠地抽他一腿。
「喂,真的很痛。要看是吧?好,就給妳看--」他氣得踢開便履,拉起散開未束的褲腳,扯開繃帶,露出被大熊利爪劃過的傷口。
雖然傷口已經癒合,但那三道又長又深的爪痕看起來依舊觸目驚心,公主花容失色地轉過身去,盧雙燕才瞄一眼就急忙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別客氣,再多看一會兒。」
慕天秀得意揚揚地把長腿伸到公主跟前,公主嚇得躲到盧雙燕身後,慕天恩斜睨放肆無禮的弟弟一眼,他這才收回腳,乖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