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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嚴沁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他皺眉。「我去的地方你不適合去,我要見的人你也不會喜歡!」

  「什麼地方?見什麼人?」她追問。

  他想一想,又慢慢坐下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又改變主意,她從來都不怎麼真正明白他,瞭解他。

  「說說你的電影吧!賣座不錯啊!」他說。

  「你當然希望賣座不錯啊,你想要我答應離婚,」她狡猾地笑起來。「可惜令你失望了,我並沒有一炮而紅!」

  「是嗎?」他很意外,她豈是肯認輸之人?「你的各種消息不是滿天飛嗎?」

  「那不表示紅,離我的理想還差得遠,」她不屑地。「至少得跟當年李小龍一樣!」

  「李小龍?」他忍不往輕笑。「你認為自己應該和他一樣?能夠和他一樣?」

  「為什麼不能?」她面不改色。「我哪一點不如他?你說,你說,我哪一點不如他?」

  「芝兒,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女人自視過高並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成就比不上他,你一定不會快樂,你為什麼一定要和他比?」思烈說。

  「不和他比和誰比?李穎?」她冷哼一聲。

  「李穎——和你有什麼可比的?風馬牛不相及!」他說。神色很是自若。

  「你心中不是一直拿我和她在比較嗎?」她說。

  「我從來沒有比較過你們,你是你,她是她,你們各有各的優點和缺點,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比什麼?又怎麼比?」他平靜地說。

  「誰相信你?一開始你就認定了她是天上的雲,我是地下的泥,你別想騙我,」她冷冷地,怨毒地說,「可是我偏要證明給你看,我才是雲,她是泥!」

  「我想——有一些人並不在乎別人眼中的他或她是什麼,而在乎的是自己實實在在是什麼!」他淡淡地說。

  「你——什麼意思?」她呆怔一下。

  「人為自己活,快樂與不快樂全是自己的感受,別人——實在沒有那麼重要!」他再說。

  「你是在提醒我,李穎不在乎我?」她睜大了不妥協、不服氣、不甘心的眼睛。

  「我不知道她在不在乎你,我只知道她是個特別的、奇異的女孩子,沒有人能像她,她也絕不像任何人!」他說。眼中有了陽光!嘴角也有了溫柔。

  「你總算——承認了,」她臉上有輕微的痙攣,她顯然在努力保持冷靜。「你在等她?或你要去找她?你們常常在一起?是不是?」

  「是!」他坦然說:「我們常常在一起,她來或是我去,聊天或散步,或聽音樂,我們常常在一起!」

  「你也因為她而不再喝酒?」她盯著他看,彷彿在看一個好陌生、好遙遠的人。

  「酒——只是孤獨寂寞中的一點陪伴,一點精神寄托,我原本不是酒徒!」他說。很真實地。

  「好,很好,」她的臉變得發青。原來他們兩年的婚姻只使他更孤獨,精神無所寄托。「思烈,你知道嗎?我比較喜歡聽你說真話,真的!」

  「在不傷害人的原則下,我總是說真話!」他說。

  「好一個不傷害人的君子,大丈夫!」她突然笑起來。「思烈,原來你是這麼仁慈,偉大的!」

  「芝兒,我願對你道歉,我們無法把關係弄得更好,我們實在不很合得來,」他誠懇地說:「事實上——芝兒,這件事你也得負一點責任!」

  「當然,我行為不端,不守婦道,我的男朋友猶如小型聯合國,」她還是笑,非常陰沉,難懂地笑。「我令你的丈夫尊嚴大受損傷,是不是?」

  「過去的事也不必再提——」他說。

  「將來的事提也沒用,」她立刻打斷他。「除非不是她——李穎,否則我們就一輩子拖下去了!」

  「你有什麼理由針對李穎?」他皺眉。「人家從來沒有惹過你!」

  「活在世界上若沒有一個對手是件無趣的事,我喜歡刺激,不喜歡平淡,我已認定了李穎是我的對手,惟一的,說什麼我也不會放棄的了!」她笑。她說的是真話嗎?上帝,她只是忌妒得快發瘋了!

  「你不正常,芝兒!」他低吼著。

  」是的,我不正常,我知道,」她哈哈大笑。「所以我會去找潘少良,我們來一個——嘿,交換舞伴?」

  交換舞伴?是這樣的嗎?

  ☆☆☆

  寒流來了,氣溫驟然下降到八度左右,在李穎的陽明山家裡更是冷得厲害,開了暖爐,燒了火盆,李穎還是縮在被窩裡不肯下床,大概瘦的女孩子都怕冷吧,她一直說自己欠缺脂肪。

  「今天不寫稿?今天不去梯田散步?」母親站在她房門邊微笑,她深知女兒怕冷的毛病。

  「想謀殺我嗎?」李穎哇啦哇啦地叫,依舊縮成一團。「我的手腳已經結冰了!」

  「這麼誇張,再多寫點小說,你就快真假不分,現實幻想不明瞭,」母親搖頭。「快起來,晚飯吃牛肉火鍋,這下子你滿意了吧!」

  「說好了是牛肉啊!」李穎笑。「可不能用羊肉來騙我,我一聞到羊肉就想吐!」

  「說得好像羊肉不要花錢買!」母親打趣。

  「媽——」李穎撒嬌地眨眨眼,望著母親。無論她在外人面前是怎樣冷傲的人,面對母親,她只是二十四歲的女孩子。「我想——」

  「你想要我打電話叫思烈來,是不是?」更是知女莫若母了。「這麼冷,開這麼遠路的車!」

  「有牛肉火鍋吃,還能看見我,零下八度也值得來啊!」她嘰嘰呱呱地嚷。

  「你自己打電話!」母親搖搖頭。無論如何她是上一代的人,思烈再好,再出色,始終是別人分居的丈夫,她絕對忘不了這一點!

  「媽——」李穎嘟起嘴唇。

  客廳裡電話鈴突然響起來,母女對望一眼,會有這麼巧的事嗎?思烈打來的?

  母親匆匆去接電話,李穎卻豎起耳朵聽,一邊聽還一邊高聲問。

  「是誰?誰打來的?思烈嗎?」

  母親講了幾句就掛上電話,立刻又回到李穎房門邊。

  」穎穎,翠玲生了一個兒子,是方同文打來的。」母親皺皺眉。生兒子為什麼皺眉,是喜事啊!「你——要不要去看看,在醫院!」

  現在看什麼?產婦是要休息的,外面又天寒地凍,我明天才去!」李穎不想動。

  「可是方同文說——翠玲情況不大好,失血過多!」母親擔心地。「你們是最好的同學,應該去看看!」

  「失血過多?」李穎嚇了一跳,寒冷也忘記了。「危不危險?這是什麼原因?媽,你懂嗎?」

  「我不清楚,我只是聽方同文的聲音很焦急!」母親搖頭。「他還說孩子平安!」

  「啊——我馬上去!」李穎從床上跳下來,立刻機靈靈打個寒噤。「我的天,我怕我的血管都結冰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換了一條厚呢褲,穿了羊毛內衣,外面加一件絲棉襖,全是咖啡色的,然後,又披起那件去年堂哥從美國寄來給她的米色厚呢長斗篷,又穿了馬靴。

  「你這樣子會嚇壞人,外面下雪嗎?」母親笑了。

  「比下雪還嚴重,我的上下牙齒在打架,你沒聽到?」李穎拿了點車錢放在口袋裡。「我去了,別等我吃飯——唉!牛肉火鍋!」

  「就是方同文工作的醫院!」母親在後面嚷。

  「知道啦!潘少良也在那兒呢!」李穎笑。

  潘少良?走出大門她呆了一下,多久沒見過他了?似乎——不記得曾經認識這麼一個人,如果不是現在要到他工作的那家醫院的話。他們最後一次是通電話,她告訴了他關于思烈的事,他——就知難而退了,是不是?知難而退,是這樣的吧?

  等一會兒會在醫院見到他嗎?無論如何,他是個有好條件的男孩子,也是個有風度、有教養的好人,能有這麼一個普通的朋友倒是很不錯,潘少良——啊!他有顆突出少許、卻顯得很親切的犬齒,是吧!

  沒有計程車,她搭公路局車去台北,在中山北路就下車,改坐計程車趕去醫院。她不能想像失血過多是什麼情況,不會危險吧?方同文自己是醫生呢,他總有法子醫好自己太太對吧!母親說方同文聲音焦急,這一定是母親的錯覺,醫生都是很冷靜,理智的,怎麼會焦急?

  越近醫院,李穎竟是越來越不安了,翠玲——不會有事吧?她才二十四歲,又剛有了兒子,她是那麼樂天,那麼開朗,又那麼富有正義感的人,她不該有事的,上帝不會這麼殘忍的,真的!

  計程車把她送到醫院門口,她匆匆跳下車,付了錢衝進醫院。她沖得太快,整個斗篷都飄了起來,非常地美麗動人,許多人都望住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陳翠玲,婦產科的,請問哪一間病房?」她在詢問台問。「也就是你們方同文醫生的太太!」

  「哦!四ま五!」詢問台的小姐看她一眼,臉上掠過一絲疑惑。「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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