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恨,抓起一個煙灰碟,用力朝思烈的照片扔過去,嘩啦一聲,照片架被打倒,煙灰碟落在地上也碎了。不見了思烈,只有一地的碎片。
有輕輕的敲門聲,很小心,很畏懼地。
「小姐,小姐,你——沒事嗎?」是傭人在門邊問。
「別煩我,走開!」芝兒粗聲粗氣地嚷。
房門外一片沉寂,那個被嚇壞了的女傭人走開了。
芝兒煩躁地捺熄了還有一大截的煙,坐了一陣,又不安地點燃另一支。電影為什麼不轟動?觀眾反應為什麼不熱烈?報紙上為什麼沒有好的評語?不是所有的都說她演得好,都說她天生是明星的材料,說這些話的人怎麼到現在全不出聲了?難道——只是騙騙她,逗她開心的?前一陣子有關她的新聞還滿天飛,那些觀眾不知道她是最具明星味的性感偶像?
她實在太不甘心了,居然不能一炮而紅,可惡的李穎一定背著她在偷笑了,一想到李穎可能的那副冷漠,驕傲的笑容,她的心裡就像紮下一根針,那種尖銳難忍的痛楚真令她想死——不能死,死了豈不白白便宜了李穎和思烈?死了豈不太示弱?她葉芝兒豈是被人看扁之人?她一定要想出一個辦法,給李穎和思烈一點顏色看!
☆☆☆
床頭的電話響起來,她猶豫一下,終於拿起話筒。
「葉公館,找誰?」她的語氣不好。
「芝兒,是你嗎?」是導演。「還沒起床?」
「起來八百年了?!」她打起精神,導演是不能得罪的。「找我有事?導演。」
「事情倒是沒有,不過——」導演欲言又止。這個導演倒是個不錯的人,至少不奸不猾,在電影界很難得。「芝兒,聽說你心情不好,要不要出來散散悶?」
「誰說我心情不好?」她敏感地叫起來。「電影不如想像中的轟動也怪不了我,我已盡了力!」
「出來聊天,好不好?我來接你!」導演說:「我又接了另一部片子,你有沒有興趣參加演出?」
「另一部新片?」她眼睛亮了,這豈不是好機會?「男主角是誰?這很重要,上一部片子的男主角配不上我,如果改成秦漢會合適得多,對不對?」
「對!」導演的聲言似乎在笑。」這部片子的男主角是秦漢,女主角林鳳嬌!」
「那我——」芝兒呆住了。女主角是林鳳嬌,她呢?女配角?豈不侮辱人?她真想把電話摔了!這個勢利眼的導演,她的那部片子也賺了錢啊!「對不起,我沒空,不想出去,改天再談吧!」
「芝兒,你聽我說——」導演急切地叫:「這部片子有個好突出又討好的角色非常適合你,我絕對不會委屈你當配角,如果你肯參加,當然是客串主演,芝兒,我是想請你替我壯壯聲威啊!」
「這——我得考慮,慢慢談吧!」她嚥下一口氣,客串主演,這還差不多,不是配角。「導演,我那一部片子——到底是什麼原因不如想像中的好?」
「也許是男主角不夠份量吧!」導演避重就輕。「再一點——台灣到底還保守,不能接受太新的形象,不像外國,所以你——不容易引起共鳴,像那些純情女星一樣!」
「你的意思是要我改變形象?純情?」她叫起來。
「不可能改變了,」導演笑。「人們已經當你是性感偶像,你只能慢慢等他們接受你!」
「觀眾會慢慢接受我嗎?」她關心地。
「觀眾總會進步,同時,你也可以慢慢的、不著痕跡地改變一點,對不對?」導演說得含蓄。
芝兒卻完全明白了,觀眾並不欣賞她這一型的女孩,然而——有什麼理在呢?不是好多男人在追求她嗎?「觀眾——」她恨恨地哼一聲。
「我只是奇怪,這本李穎的原著小說不是很受歡迎、很暢銷的嗎?女主角還不是我這樣子,為什麼他們就接受了?」她不服氣地。
「芝兒,別孩子氣,李穎是名作家,是一般年輕男女的偶像,他們接受的是『李穎的小說』,並不是小說中的某一個人物!」導演解釋著。
「我真倒霉,第一次拍戲就碰到這麼一個混蛋角色,」芝兒借題發揮地罵著。「應該怪李穎的角色塑造得不好!」
「算了,這部電影賣座如何,對李穎沒有絲毫影響,沒有人怪她,她那部小說的確是寫得好!」
「莫名其妙,」芝兒心中妒意越盛。「所有的人都對李穎偏心,她簡直被寵壞了,我就不服氣,她到底哪一點好,哪一點比人強?」
「不要這樣,芝兒,」導演還是笑,他可能看出了芝兒和李穎之間的心病。「你和李穎是老同學,而她的成功,成名,也是靠自己掙來的,她不是浪得虛名!」
「你的意思是我不行?我比不上她?」芝兒的臉都氣白了,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
「出來吧!我們討論一下那部新片裡的角色,」導演說:「我擔保這次你能討好,討俏!」
芝兒考慮一下,慢慢說:
「今天不出去,沒有心情!」
」芝兒——」導演很瞭解地。「我明白你的失望,可是你那部片子並不失敗啊!賣座也不差,只是達不到你的要求,難道這樣你就灰心了?」
「不——不是這意思,」她吸一口氣。她不能忘了這導演也是李穎的朋友。「拍戲我只是玩玩,我並不需要靠它生活,我現在——興趣沒以前濃了,真的!」
「哦——」導演也不堅邀,他是瞭解芝兒的好強好勝,永不服輸的個性。「這樣吧!這個角色我替你留著,你可以慢慢考慮。芝兒,我可是誠心捧你,我總覺得你的造『型』在國語片圈子裡是獨特的,你應該紅!」
「好!」芝兒高興一點,導演看得起她呢!「三天之內我給你答覆,再見!」
放下電話,坐了一陣,她又開始後悔。與其在家裡這麼悶,倒真不如去和導演聊聊天,如果她再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幾天,她相信自己會鑽進瘋狂的牛角尖。
好!即使不和導演,她也會另有去處,她是葉芝兒。只要她一個電話,大把的男人會湧著來,她是不會寂寞的,只是——大把的男人不是思烈!
看看表,下午四點——思烈這個時候應該回家了,她記得他把所有的課都排在早晨,對!找思烈去!
她為自己在臉上抹上濃濃的顏色,換一套今冬流行又闊又大的呢裙子,戴一付巨型太陽眼鏡,嗯——行了,一百碼之外人們也會知道她是明星。然後她大步出門,也不理會那女傭的驚愕。
她去找思烈也沒有什麼目的,她只是要見見他,要發洩一下對李穎的怨恨,要探聽一點他們是否交往的消息,要——她想見思烈,她是想念思烈,他是世界上惟一吸引了她,使她有強烈佔有慾的男人!
☆☆☆
運氣很好,她看見思烈的「保時捷」停在大廈樓下,思烈沒有出去。匆匆上到十樓,還沒按門鈴,就聽見大門縫裡飄出來的音樂,有音樂,思烈的心情一定好,她知道,思烈只有在愉快時才愛聽音樂的。
她按了門鈴,她知道思烈不喜歡她逕自開門進去,她雖有鑰匙,這次卻學乖了。
開門的是神采飛揚,黑眸中有陽光、有微笑的思烈,那神情——若有所待,他在等人?誰?而且他穿了一件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鮮寶藍絲絨運動衫——思烈不是永恆的黑白分明嗎?鮮寶藍!
「嗨!思烈!」芝兒誇張地招呼著,走了進去。
再一轉頭,思烈眼中的陽光和微笑消失了,那種飛揚神采也被冷漠所代替。
「有事?」他冷冷地問。「這個月的生活費我已經存入你的銀行!」
「笑話,你以為我是來拿錢的?」她皺眉。思烈若有所待的對象不是她,她的妒意湧上來。「你該知道我從來不把錢放在眼裡的!」
「當然,你是不知賺錢辛苦!」他坐在沙發一角。
她看了一下四周,果然開了音樂,他正在看一本科學雜誌,旁邊沒有酒,只有一杯果汁。
「賺錢辛苦是男人的事,」她逕自坐下,在他對面。「我要酒!」
「抱歉,沒有!」他不動。
「沒有酒?」她幾乎跳起來。「你能一天不喝酒嗎?你寧可沒有老婆也不能沒有酒!」
「沒有就是沒有,信不信由你!」他淡漠地。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掩飾了妒意,只諷刺地說:
「什麼人使你改變?現在是人比酒重要了?」
他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他對她一直用這種消極的態度。
「我沒有時間跟你討論這個,我有事,要出去!」他說。
「出去?」她不置信地叫。「你分明在等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當我是傻子?」
「隨便你怎麼想,怎麼說都行,」他站起來。「我馬上要走,就是這樣!」
「不許走!」她腦上的笑容消失。「韋思烈,你今天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我說得到就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