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怎麼一個人在店裡,樸赫哲呢?」
「你似乎忘了正是你的表妹把我的工作人員給拐走的。」他揚眉一笑。
「呵呵,我是真的忘了。看到他們,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話。」她笑著。
「什麼?」
「你的酒吧說『生活在別處』,其實依我看,愛情也在別處吧!」
「生活在別處,愛情在別處。」雷恩用法語將這句話低低的說了一遍,他拾起頭來看著她,眼睛深處有著了然與感悟,「是很有道理,但若是沒有過去的人哪能懂這兩句話呢?你似乎很有感觸?」
「感觸?」她皺眉。
「噢,對不起,我無意觸及你的隱私。」
「不,我只是在思考。你說的問題我以前倒是沒有認真的想過,或許是不願意去承認自己以前活得是那樣的失敗。」她無聊的轉著吧檯椅,有點傷感。過去的生活只是紙醉金迷的外表,悲哀的是她在那樣空虛的世界裡過了將近十年,直到最近才醒悟。
「失敗?你過去的生活在你的眼中就如此的不堪嗎?」他有點不解。
「當你發現在過去的十年裡,抽離了工作與金錢,你的生活竟然如一張白紙般空白時,你會不會覺得很可怕?我就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忽然感到很累,情緒很容易就流露,而她直覺的認為他會是很好的聆聽者。
「我覺得所有的人都戴著面具,他們要的只是那個外表光鮮亮麗的你,而你的內裡哪怕是有一堆敗絮他們也不會在乎。」
「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你並沒有證實,不是嗎?」他發現眼前這個女人其實有的時候很會鑽牛角尖。
徐憶晚驚訝的看著他,「這還用證實嗎?我家也算是名門。從小到大,爸媽就按照他們理想中的子女形象來塑造我,我沒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我喜歡寫作,可是為了如他們所願,我進入職場工作。每個人都誇我能幹,我身邊有一群朋友,可一旦遇上什麼麻煩,我絕對不敢告訴他們,因為我知道他們會很快的離開。」
他開始有點瞭解她,情緒壓抑得太久,自然會有爆發的一天。可是一脫離原來習慣的生活她又很茫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給她換了一杯飲料,她一飲而盡。
「這也是你自己調的果汁嗎?味道真的好極了。」
「其實很多人都像你一樣的活著,尤其是那些連生活都有困難的人,可能是你的性格不大適合那樣的生活方式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我太愛幻想、不切實際是不是?」
「這是人生很無奈的一面,誰都不能真正隨心所欲的生活。」
「可能真的是因為我太理想化了,但任何人處於我的位置恐怕都不會很開心的。父母不理會你的想法,朋友只是利益上的關係,就連未婚夫也一樣。」她忽然覺得頭有點暈眩。
「未婚夫?」雷恩驚訝的道。
她已經有未婚夫了?
「我以前有過一次婚約,但那是過去的事了。」她聳聳肩,「他和我一樣是學企管的,回香港後就進入自己家族的集團工作。我認識他一年就訂婚了,因為雙方家長都覺得門當戶對。或許我一開始真的喜歡過他,但發展到最後,我們像夥伴更勝過像情人。」
她又喝了一點放在自己面前的飲料。
「我們聚少離多,像任何一對上流社會的情人那樣生活著。一年固定有一次假期,去的地方肯定是瑞士或者加勒比海;他希望我看海明威的小說而不是村上春樹,好像那樣就比較有品味似的。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做給外面的人看的。至於我愛他嗎?他愛我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優雅的談吐、得體的舉止、高貴的工作,我現在都忘了真正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了。」
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了。一反往常的矜持、含蓄,這一個小時內所說的話或許比她以前一天說的還要多。
她發現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她努力的睜大眼睛,但仍然看不清東西。
雷恩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話才好,他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
「為什麼我眼前像是有兩個你?」她的頭晃啊晃的,傻傻的問。
他聞言不禁微笑,她有的時候實在是很可愛。
「你喝多了。」他以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眼神看著她。
「不、不,我喝的是果汁,肯定是你自己喝醉了。」她搖著手指,開始自言自語,「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怎麼會把這些事跟你說呢?唉!不管怎樣,我似乎該回去了……頭有點疼。」
她站起身來想走出去,卻發現自己的腿發軟,有點站不穩。
「頭好暈!好像真的是喝多了,不對啊,我喝的是果汁……」她一直在喃喃自語,百思不得其解。
還沒有等她找到正確的答案,她已經眼前一黑,昏睡在吧檯上。
「你是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覺了。」雷恩不自覺的對她露出憐惜的一笑。
第五章
徐憶晚這一覺睡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她發現自己待在一個很寬敞的閣樓上,而她正睡在閣樓的大木床中間。她揉揉自己的眼睛,還有點睡眼朦朧。
這是哪兒呀?她好奇的環顧著四周,確定自己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接著,她聽到有人上樓梯的聲音。
「你醒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
為什麼是雷恩?
他的聲音將她之前的記憶喚回到腦海裡。
這肯定是本世紀最丟人的事情了!她沮喪的閉起眼,將頭埋在雙膝中。
她竟然像是瘋了一樣的把在自己心裡藏了那麼久的心事給一古腦兒抖了出來,還憤世嫉俗的大聲叫喊!這不應該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淑女會做的事。她看到自己的形象正在別人的眼裡土崩瓦解。
「誰能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只是我在作夢?」她含糊而小聲的哀歎。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他關心的問,慢慢的走近她。
徐憶晚驀地把頭拾了起來,想起一件她之前曾經費解的事。她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帶著怒氣衝到他的面前。
雷恩不解的挑眉看向她,讓人著迷的眼睛裡有著無辜。
「我喝醉了?」她不帶任何表情的問他。
「顯而易見,是的。」提起這件事,他有點心虛。
「我記得我要的是白開水!」她繼續逼問。
「是的。」他含糊的回答。
「可是……」她的怒氣開始冒了出來,「可是你給我的卻是酒!看著我喝醉很好玩嗎?」她有些失控。
「我只是覺得你需要醉一次,有時候放肆一下會舒服一點。」
雷恩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她平靜了下來。
徐憶晚的手很沒有意義的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想說什麼但說不出口。她想起自己把所有的秘密都親口告訴他,而且是在一種接近歇斯底里的情況之下,讓她現在覺得在他面前自己是透明的,這讓她不知所措。
他看穿了她的尷尬,很善解人意的走開,留她自己一個人獨處,順便整理一下紊亂的思緒。
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看見她正坐在床邊,從閣樓天窗迤邐下來的微弱光線打在她身上,讓她看上去有點無助,這畫面觸動了他心裡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或許他對她開始有了一種很微妙的好感。
剛才抱她上來的時候,他的心裡曾經很迷惑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看表面,她如同每一個家教良好的淑女一樣優雅矜持,大家閨秀的風範展露無遺。但一接觸就會發現她其實另有自主剛強的一面,甚至還有點固執,就像他們以前爭執的時候,可是當他聽到她內心的話後,卻又覺得她其實是很脆弱敏感的。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女人也可以這樣的複雜。
他打開閣樓的燈。
她抬頭看向他,接過他遞來的杯子。「是什麼?」
「茶,中國茶,對解酒很有幫助的。」
「謝謝。」她輕啜了一口,是上好的鐵觀音。
「現在是不是好點了?其實我調的酒都不是很烈。」
「其實我以前酒量還可以的,可能因為是在不設防的情況下才會這樣吧。」她聳聳肩,看上去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了,但握著白瓷茶杯的修長手指卻在不受控制的輕顫。
「我很抱歉。」
她輕輕搖頭,「現在幾點了?」
「應該是十點左右。」
「這麼晚了!我想我應該回去了,否則淇兒會擔心的。」
「我送你吧。」
當雷恩的這句話衝口而出時,兩個人都一愣。
「你不用看著酒吧的嗎?」
「來的都是熟人,沒關係。你一個人晚上走在路上有點讓人放心不下,就當是我對你的陪禮吧。」
她輕笑起來。「這麼長的路有個人陪,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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