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解答你心底的疑問,現在,你願意嗎?」他再問一遍。
這回,織心終於點頭。「奴婢願意一試。」她笑了。
玉貝勒也笑了。「那麼,從你願意這刻起,你就是紅豆繡莊的半個主人了。」他說:「從今而後你要管事,肩上有莫大責任,你明白嗎?」「我明白。」織心沉穩地回答。
儘管未來的責任沉重,但是她的嘴角在笑,眉毛在笑,眼睛也在笑。
「繡莊內有老僕,你一到繡莊他自會去見你,你不明白的事,可以問他。」王貝勒道:「只要有心,就能承擔。只要不怕吃苦,必定成功。」「我有心,我不怕吃苦。」織心這麼回答他。
玉貝勒點頭,笑道:「這就夠了。」
第二章
織心前腳離開堂前,一名嬌俏美麗的女子,立即自堂後掀簾子出來,女子的容貌倒與織心有三分相似。
「織心真美,剛才我看見她發亮的雙眼,美得好動人!」女子嘴裡這麼說,然而卻搖頭:「可我實在想不明白,「那人」既然喜歡她,又為何放手?為何讓織心離開他?」那嬌俏的女子走到摯愛的丈夫身邊,一臉狐疑。
「你剛才已聽見,她答應了。」他咧嘴。
「你輸了。」聽到「輸了」二字,那女子——即五王府的少福晉巴哥,用力的唉聲歎氣。「我以為她不會答應的,因為織心一向固執。」
「固執的人也有夢想,只不過他們的夢想比較實際、比較切實,只要給的條件是好的,他們往往拒絕不了,何況,離開京城,是現在能救她的萬靈丹。」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人」對了,是嗎?」定棋笑了。「是,他對了,你錯了。」「錯了就錯了,你幹嘛一定要提醒我?」她瞇眼、噘起小嘴。
「因為你錯了,今晚就……」他附在她耳旁小聲道。
巴哥咬著唇,聽他附耳說的話,急得又羞又惱,臉頰都漲紅了。「你這壞蛋!」她伸手要打她夫君。
定棋笑嘻嘻地握住他娘子的手。
「輸了可不許賴皮!」
一把將她攬進臂彎。
「誰說我要賴皮了?」巴哥輕跺腳。
雖說,原本她是想賴皮的。
定棋抱著妻子,湊近嗅她頸間的馨香。
「你說,那人為什麼要這麼麻煩?繞了好大一個圈,不嫌囉嗦嗎?」依偎在他懷裡,巴哥還是有問題。
定棋眼色一暗,詭秘地答:「女人的心思難懂,有時,男人的心思更難料。」
巴哥噘起嘴,問他:「你也難料嗎?定棋?我猜得透你嗎?」
定棋低笑。
「你不必猜我,因為你已掌握了我,我的心隨你而轉,我的心思,便是你的心思。」
巴哥噗哧一聲笑出來。
「男人的甜言蜜語,就像毒藥。」
「那麼女人的笑,便是解藥。」他癡迷看她。
「每一個女人的笑,都是你的解藥嗎?」她有意無意問他。
「當然只有我最愛的妻子,她甜蜜溫柔的笑,才是我的解藥。」
他答得聰明。
巴哥嗤笑一聲。
「那麼,「那人」也需要解藥?」
「世上沒有一個男人,不需要解藥。」她眼珠子一轉。
「但是渴求解藥久了,解藥就成了毒藥。」她笑咪瞇說。
定棋也笑,神秘地笑。「上了癮,什麼藥,都能成毒藥。」
「我瞧你也中毒了,定棋。」
「天底下,不中毒的,就不是男人。」聞言,她噗哧一笑。
「定棋,你也是男人,你能料得准「那人」的心思嗎?」她問。
他唇邊勾起一抹笑痕。「哥兒,你必定知道,周幽王為搏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
「當然知道,書上寫的,我看過了,可這跟「那人」還有織心,又有什麼關係?」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他忽然吟道。
巴哥知道這首古詩的意思。「見景思人,那個伊人,不在身旁……你是說織心?」
「即便人在身邊,心不在身旁,這男人便未算得上是已搏美人一笑。」
「所以說他用盡心機,就為搏美人一笑?」定棋笑。
「哥兒,你變聰明了!」
「我本來就聰明!」她可不依。
咳一聲,定棋含笑不語。
此時巴哥已懂了,可她還是問:「但是,除了美人一笑,我看他要的不只如此?」
定棋低笑。「美人一笑,千金不換。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心既不在他身上,無中生有,何其困難?」他咧嘴。
「據我所知,他從來不做賠本生意。」
「那麼,他何以明知難行,卻偏要行?」
「也許心已得到,人卻不可得。」
「這更怪了,心已得到,人兒原本就在身旁,何以要推得更遠?」
他笑。
「有時越遠的地方,看得越清。」巴哥的腦子原本清明,這會兒又被他說糊塗了。
「紅豆繡莊,真能讓人得償所願嗎?」她只好問。
定棋一笑,順口吟起:「春山煙欲收,天澹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巴哥笑了,她再吟另一首生查子。 「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園意。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終日劈桃穰,人在心兒裡。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
紅豆繡莊。
那地方會是結束後的開始?抑或還是繞了遠路?又或者,真是能看得更清明的地方?
「但是,紅豆繡莊是個挑戰、是個太嚴苛的挑戰!何況我不信,會有人幫織心。如果敗了,織心還是一無所有,花了三年的時間卻一無所有,多麼教人難過沮喪!」
巴哥鎖著眉搖頭道:「我還是認為,「那人」是魔鬼,有時,他實在太殘酷。」
「但是現在的柳織心,需要挑戰。」
定棋卻說:「再者,敗了也不見得一無所有。」
巴哥抬頭看他。
他凝望她的眼,對她低笑。「小鳥飛出了母巢,就算學不會唱歌,也知道該怎麼覓食。一朝學會覓食,就會變得堅強。」
巴哥還是搖頭。
「不會唱歌的小鳥,一定不快樂。」
「有些人快樂,他不一定要唱歌。」
巴哥瞇眼瞪他。
「怎麼?還想打賭?」定棋當然清楚,他娘子小腦袋瓜裡打著什麼主意。
「當然!」果不其然。
「那麼,這回的賭注是什麼?」
巴哥仰起下巴。
「你來決定好了!」豪爽地說。
「我決定?」他眸子略閃,飽含笑意。
「不怕輸?」他揶揄。
巴哥瞪大眼,篤定地說:「輸的人一定是你!」
「賭一個娃娃。」他忽然說。
她一愣。
「什麼?」
他咧開無害的英俊笑臉。
「娘子,我想跟你賭一個娃娃。」
他詭笑,再說一遍。
無論這賭注贏或輸,他一定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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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無數日夜的馬車,織心終於來到蘇州鎮湖,紅豆繡莊的大門口。
蘇州吳縣,是天下蘇繡的集散地,相傳單僅蘇州一地,就有萬名繡娘。
紅豆繡莊,是—所老式宅院,商號門面不大,但宅院很長很寬,綠瓦紅牆,內院草木扶疏,後進屋內窗明几淨。
一名儒服打扮的老人,已經站在宅院口等候她多時。
「是田先生嗎?」管事老僕田七愣了愣,他瞪著眼前貌似天仙的美人,一時間閃了神。
「田先生?」織心再問一遍。
田七咳了一聲,化解尷尬。
「織心姑娘?」同時他伸出一雙粗礪的大手,扶織心下車。
他的手骨節突出,很穩、很大、很有力,年輕時想必做慣勞動。如果不是皮膚鬆弛,產生了摺紋,這雙有力的手,根本不像一雙老人的手。
「織心小姐,從今日起您就是這裡的主人,往後您就叫我田七。」
一進屋內,田七就對織心道。
貝勒爺早已捎信來說了,一切但憑柳織心作主。從柳織心踏進繡莊那一日起,她便是這紅豆繡莊的主子。
只是,田七萬萬想不到,新來的管事,竟然是這麼一個美貌驚人的年輕姑娘。
這樣的姑娘,當真能管事嗎?見到織心第一眼,田七當下已抱持懷疑。
「好,從今天開始,我就叫你田七。」織心不爭辯,因為她確實是主人,這是玉貝勒的意思。
她既已答應做這件事,就要像個樣。
然而,她才剛到紅豆繡莊第一天就已經明白,這所繡莊幾乎毫無營生,每天幾乎做不成一筆生意。
這天,織心在店門口站了一日,門外過客來來往往,就是不往店裡走,一整天過去,竟沒有一個客人上門。
「為什麼會這樣?我原以為,這是一處已經營利許久的商號,既然營利,生意即便不興隆也不至於蕭條至此。」她心驚,問田七。
「貝勒爺將繡莊買下後,並未積極經營,只維持繡莊原樣,貝勒爺說,要找個人來管這繡莊,提振這繡莊的生意,可說這話已是去年,半年過去,至今才等來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