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他撇撇唇,一臉無奈地,「我的手機沒電了,能借你的電話嗎?」
「請便。」她說。
「謝謝。」他走向她,因為電話就在她身後的位置。
當他靠近時,她下意識地往旁邊閃開兩步之遠。他微怔,不解地睇了她一眼。
拿起電話,他撥給了光子──
「光子嗎?是我……」
光子?那是那一天接她電話,用非常不耐及厭惡語氣跟她說話的……他的女朋友?
「嗯,我已經找到凱撒了……它沒事……嗯,一言難盡,回去再告訴你。」
「沙織沒惹麻煩吧?」
沙織又是誰?麻煩?她是個孩子嗎?那麼他還……他跟他女朋友的……
老天,美優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她為什麼不走開?為什麼還站在這兒聽?
雖然他沒要求她尊重他的隱私,但她也不該就這般光明正大的,在這兒聽他講電話。
「明天的會議,我可能趕不及主持……嗯,你去開,有什麼事情再跟我聯絡,這裡的電話嗎?我問……」
他還沒開口,美優已拿起紙筆在一旁寫下電話號碼。
他唇角一勾,對她露出一記迷人的微笑,然後以嘴形無聲地說出「謝謝」。
「你抄著,電話是……那麼就這樣,再見。」掛了電話,他轉身看著剛才為他遞上紙條的美優,「謝謝。」
迎上他的目光,她不覺又是一陣心悸。
夠了,她不能再這麼心慌意亂下去。對她來說,他只是個馬上就要離開的過客,因為在東京那個繁華城市裡,有個等他的女人。
再說,從剛才他與光子的談話中,她約略可以猜出他在東京應該擁有不錯的事業。
其實光是從那個叫石原亞美的女人,一開口就要五千萬贖款這一點看來,就可以知道他的財力一定還挺雄厚的。
在東京擁有事業,還可能擁有家庭的他,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而她根本不必在意這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的男人。
忖著,她打直腰桿,轉身走到窗前,「雪已經停了……」
聽見她這句話,武范第一個感覺就是──她在暗示他該走了。
確實,他本來也沒打算在這兒久留,因為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
但為什麼當她這麼「暗示」他時,他竟有種不想離開的感覺?
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幾個小時或是幾天夠嗎?他對她的感覺莫名的強烈,那絕不是像他往常在派對或夜店裡,跟某個女人看對眼的那種感覺……
看對眼?不,她並沒有跟他看對眼,她正急著攆他走呢。
「我不會打攪你太久的……」他看了窗外一眼,「要是雪沒下了,我中午就可以帶凱撒離開。」
她一怔。聽他這種口氣,他似乎誤以為她在下逐客令。不,她沒有那種意思。
再說,就算她真的有那種意思,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要求他跟凱撒離開。
這場雪只是暫時停歇,隨時可能再下。
「澱川先生,」她轉身看著他,「這場雪沒那麼快停,而且現在路上積雪至少有一米深,如果沒有鏟雪,根本無法行車。」
他微頓。她的意思是叫他不要急著離開嗎?可是她剛才明明在暗示他不要久留啊。
「我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嗎?」
「ㄜ……」打擾?是的,他是打擾到她了,他才剛出現在她面前,就已經在她平靜的心湖激起水花。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能罔顧人命及狗命吧?
.「不,不會的。」她強自鎮定地說,「我要下樓看看,你請便。」說罷,她掠過他身邊,迅速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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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除了皚皚白雪跟被積雪覆蓋的大樹,什麼都沒有。而據她所說,最近的住家離這裡也要十分鐘的車程。
平時還好,但一到了雪季,一整天可能見不到三個人。
當了那麼多年的都市人,他理應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無趣,很無聊,但不知為何,這兒給他一種安定的、安心的感覺。
忙碌的工作、熱鬧的聚會、漂亮時髦的女人……他的生活裡充滿著這些,而他也一直享受著那樣的生活。
他習慣那樣的生活,當然也樂在其中。
但習慣或樂在其中跟「嚮往」還是不同吧?他嚮往的生活是……
「鳴……」凱撒趴在他身邊,將頭往他手臂下鑽,然後撒嬌地將頭枕在他腿上。
他低頭笑看它,「你應該還蠻喜歡這種生活的吧?」
「嗚……」
「我看……」他揉揉它的頸子,笑說:「你應該是喜歡她。」
說著,他低下頭,狠狠地親了凱撒一下,「小子,我真羨慕你,她也很喜歡你呢。」
「ㄜ……」剛上樓,美優就看見這一幕人狗共享天倫樂的景象。
說真的,看見他跟凱撒相處的樣子,她有時還真的蠻訝異的。他居然是一個那麼愛狗的人?
她爺爺生前常說,一個愛動物的人絕不會是壞人。
他呢?其實仔細想想,他也不算壞,只是感情生活複雜了一點。
聽見聲音,他轉過頭來。「有事嗎?」
「我是想跟你說」她走了過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什……」他一怔,「出去?」
下意識地,他看著外面那一片白茫茫的積雪。
外面根本連路都沒有,她怎麼出去?
「是的。」她點頭,「附近牧場有急需看診的牛只,我必須去一趟。」
「牛?」她不只對貓狗在行,連牛羊都能……
「你留在這裡,肚子餓的話就自己找東西吃。」說著,她指著廚房的方向,「那個櫃子裡有很多泡麵跟乾糧,你愛吃什麼就拿什麼。」
話落,她直接回到房間,再出來時,手上已拎了件雪衣。
「能請你幫我照顧一下波吉跟樓下的三隻狗狗嗎?」
「當然沒問題,但是……」他很樂意幫她的忙,不過她在這種情況下出門,卻教他憂心不已。
她似乎從他眼底?見了他的關心之意,「你放心,我早就習慣這種鬼天氣了。」
「外面根本沒路。」他說。
「有人會保護我的。」她撇唇一笑。
他徹怔。保護她?那是什麼意思?誰……保護她?
這時,外面傳來聲響──
「他來了,」美優一笑,「那麼診所就麻煩你了。」說完,她轉身下樓。
他來了?他是……武范立刻走到窗邊,往下一看。
外面停了輛鏟雪車,而車上的駕駛是一名高壯的年輕男人。接著,美優走出屋外,兩人相視而笑並聊了幾句。
男人伸出手將她拉上了車,然後……他們坐著鏟雪車走了。
他就是她口中會保護她的那個人嗎?他是那件男性睡袍的主人嗎?他是……老天,他的思緒又開始混亂起來。
該死!他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有過這種強烈的感覺,強烈到好像……好像她該屬於他一樣。
那不是感官的渴望,也無關情慾,而是靈魂深處的一種追尋。
她彷彿是他內心深處一直尋找的那道光,一出現就攫住了他的心神。
天啊,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他身上呢?他是縱橫悠遊在花花世界裡的蛟龍,怎會被一個相識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女人捆綁住?
此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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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不是太晚,但天色已經全黑了。
她還沒回來,而時間卻一分一秒的過去。
餵飽了波吉、凱撒及樓下三隻住院的狗狗,他回到二樓等著。
八點的時候,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雪。
他走到窗前,內心忐忑。
她已經出去很久了,卻一通電話都沒有。
雖然他知道她有人「保護」,但還是不自覺地憂心起來。
外面的路況跟天候都不好,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呢?如果她要晚一點回來,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告知他。
儘管她並沒有向他交代的義務,但畢竟他現在住在她家裡,而且她還把病患跟愛犬交給他,打個電話關心一下總是要的吧?
慢慢地,他的情緒從擔心、不安到焦躁、慍惱,漸漸在醱酵著的情緒,排山倒海地淹沒了他。
他在二樓踱來踱去,偶爾還會下樓看看,不知不覺地,又過了兩個小時。
外面的雪還下著,不大,但不曾間斷過。
他在沙發上坐下,濃眉虯皺,難以舒展。
因為下雪,她今天打算不回來了嗎?好,就算她真的不能回來,總不能連電話都不打吧?
「嗚……」見他神情懊惱而凝肅地坐在沙發上,波吉跟凱撒挨到他腳邊。
他一手揉揉凱撒,一手摸摸波吉,不自主地歎了一口氣。
在商場上,他從來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而他也不喜歡枯坐著,卻什麼都不能做。但現在,他真的什麼都不能做。
他不知道她去哪個牧場,不知道牧場的電話,也不知道那個「保護」她的男人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
「該死。」他眉心一擰,低聲咒罵一記。
下意識地,他把視線移到那個一直沒響過的電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