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致遠對於他的目光卻是全然的忽視,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望月。
「先別管他,我問你,你這些天為什麼躲著我?」
望月見逃避已經解決不了問題,只有裝傻到底。「哪有啊,我哪有躲著你?我都一直在府裡走動啊,只是恰巧都和你錯開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寧致遠更是氣得不行,他冷笑。「還真是恰好啊。」是她計算得真恰好,每次他到她就走。
發覺屋裡氣氛明顯不對的龍繼寧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麼。
「四哥,你連我都利用?」他就知道,寧致遠—露出那種狡猾的笑意,其中必定隱含著什麼計謀。
「你這話真傷感情。你想見你的十五皇妹,如今我幫你找著,你倒責怪我?」
寧致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記。開玩笑,「手段」如果被人一眼識破,那還叫「手段」嗎?
龍繼寧想想似乎也對。不過,他為什麼覺得目前的狀況他好像很多餘呢?
又瞥了眼某個不識趣的人之後,寧致遠決定忽視他。
「望月,推我去外面。」他瞥了眼身後,「其餘人等自便。」
有些人就是不知自己討人厭,既然這樣,換他走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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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推著寧致遠穿過長廊,習慣性地朝蓮池邊的樹下走去。
一路上,她與他皆是沉默。
「可以說了嗎?」打破沉默的人是他。
「說什麼?」望月始終站在他身後。
不料,寧致遠匆然大手覆在她推輪椅的手上,把她拉到身前。
他不想在她說話時,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放手。」望月試圖抽回被握住的手。
「不放。」他眼底又閃現出頑皮的笑意。
這情景,好熟悉。
「我生……」望月忽然摀住唇,像是想到了什麼。
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寧致遠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一樣的情景,一樣的人,一樣的對話,她又想逃走了。
「我真的生氣了。」望月用力抽回手,作勢要走。
「是因為那個吻嗎?」寧致遠終於問出了積在胸中多日的疑慮。如果是的話,那他未免太吃虧了,那樣輕輕的一碰觸,雖然也讓人記憶深刻,但是據他所知,那離真正的「吻」還有好一段差距呢。
寧致遠一提,望月又是滿臉通紅。
她惱火了嗎?望月不知道第幾次問自己,可是胸中卻硬是半點怒意也搜不出來,有的只是隱隱的恐懼。她怕自己從那個吻之中陷下去。
見望月不說話,寧致遠以為她默認了。
想到她竟然如此抗拒和自己接觸,他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
「對不起。」
啊?望月一時無法會意。
寧致遠長歎一聲,「如果你真的那麼介意那晚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保證我不是有意的。」至少,他希望她別再躲著她。
見寧致遠放低姿態,望月心中未免有幾分內疚。
「沒有,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在意。」
一時間,他們之間又陷入尷尬的沉默。
「你……是在乎我的腿嗎?」不知道為什麼,寧致遠忽然想到了這一點。
其實,他的腿並非無藥可救,只是為了令平王掉以輕心,他才一直假裝殘廢。他不在乎別人的說法,以及那些憐憫的目光。這之前,他幾乎從不認為這是什麼問題。
而現在,他卻遲疑了,她嫌棄他是殘廢嗎?這樣的懷疑令他煩躁和……心痛。
望月一聽,頓時覺得萬分氣惱,「你這是什麼話!」
望月的怒火令寧致遠一怔。她這麼生氣?
「難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種人嗎?難道在你心裡,一直認為自己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嗎?我從來沒有在乎過那些,我也不許你看輕自己!」
一想到他可能為自己的雙腿而失落,她的心就彷彿被針刺一樣難過;而一想到他以為她是因為這件事而退縮,她就益發覺得憤怒不能自抑。
「四哥,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她握住他的手,無比堅定地說。
寧致遠訝異於望月這麼強烈的反應,訝異於她上動握住他的手,像是要傳給他勇氣。
小小的種子再度在某人心中萌芽。也許……也許她並不像他想像的那般。
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他看著半跪在自己身邊的望月,苦笑道:「望月,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是,我自己的情況我知道,也許這輩子我都離不開這把木輪椅了……」
「你住嘴!」望月覺得自己快被他氣瘋了。
這人是誰?竟然用寧致遠的嘴在說洩氣話。
不是這樣,她所知道的寧致遠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應該翩翩地坐在輪椅之中,臉上始終帶著胸有成竹的笑意,彷彿天下都在他掌握之下;他應該理直氣壯地和她爭辯些無聊的問題,時而耍賴地欺負她一下,帶著孩子般的頑皮。
這個唉聲歎氣的人,不是寧致遠!
「夠了!」望月忍無可忍地站起來,「你給我變回原來的樣子,我不要看見你這個樣子!」這樣的他,令她好難受。
這次,寧致遠看見她眼中埋藏不住的情意。
知道自己不是自作多情的感覺真奸!他在心中暗笑。
但是,他還不能表現出來,他得知道,她瞻怯的原因是什麼。
「好,望月,如果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我也許就不會……」
「你說!」情急之下,望月竟然沒有捕捉到他眼中那一抹精光。
突然,他反握住她的手,將她順勢帶人懷中。「留在我身邊就好了!」
「你!」望月驚覺自己又被騙了,頓時懊惱萬分。
她真是笨死了,明知道寧致遠演起戲來最是得心應手,她竟然還一而再、再而三的上當。
「你做什麼?這裡會有人看見的!」她希望能嚇到他,畢竟在下人看來,他們始終足兩個男人抱在一起。
「這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吩咐下去,一個時辰之內不許有人到池塘這邊來。」她要是擔心這個,大可不必。
「太子還在這裡!」萬不得已,望月搬出她最不想牽扯的人物。
「老五?」寧致遠微怔,「他要是還懂得思考的話,應該早就走了吧。」他不信他那個堂堂太子五弟會蠢到這個程度。
「乖,讓四哥抱抱你,我們好幾天沒見面了呢。」雖然同在一座府邸,她卻躲得精妙,害他連個影子也找不到。他心裡其實不只一點想她呢。
「你正經一點好不好?」被強摟在懷裡的望月被他說得有些哭笑不得。
「咦?原來你是嫌我不正經啊!」寧致遠似是頓時了悟,他鬆開手,讓她正對著他。
望月被他突來的嚴肅表情嚇了一跳,不禁狐疑道:「你……那麼看著我幹嘛?」
他無比認真地看著她,眼中足藏不住的柔情。
「我們在一起吧。」
望月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寧致遠難得地覺得不自在。
「你幹嘛見鬼似的看著我?」是她要他正經一點的。
望月驟然自他懷裡抽身,背對著他站到池邊。
「你……不是認真的吧?」半晌,她回過頭,不自然地笑道。
「當然……是!」他很認真,他再認真不過了。
事實上,他在她面前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曾經過任何計畫和思慮,有些話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他從不覺得後悔。
「不行!」她答得乾脆。
「為什麼?」他只要答案。如果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麼他至少要先問出那個人是誰,然後再想方設法除掉他。
望月絕對想不到,在她這短暫的沉默中,寧致遠已經暗暗思慮出了幾步「奪愛」作戰計畫。
「因為我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和師父去修行。」
「你師父是……」莫非是敦她武功的那位高人?
「我師父你一定聽過。」說起師父,望月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彩,「就是崑崙神尼上善師太。」
寧致遠這輩子第一次覺得向來靈活的大腦有些停擺。
「等等……」他及時打斷她,「上善師太的弟子不都是小尼姑嗎?」別告訴他她這一頭烏絲是假的。
「我現在還不是,但早晚會是的。」望月認真地解答。
這是她兩年前就認定了的事。她認定,世間的種種不平她不能一一化解,那麼至少讓她看破吧,至少讓她可以心如止水。
無所求,自然不用再怕被傷害。
「你要出家?」他沉聲問。
顯然,他又失算了。
寧致遠萬萬想不到,望月抗拒他的理由竟然是因為……她要出家。
望月正視寧致遠,點了點頭。「是,我要出家。雖然我知道我現在的領悟還遠遠不夠,但是我會跟著師父認真修行。」再不用被別人傷害,因為不會在乎了。
「你為什麼執意要這麼做?」寧致遠注意到了她複雜的情緒,他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逼自己。
望月回首,笑意蒼涼。「因為,我不希望自己厭惡這個人世。」
因為愛,所以失望、所以厭惡;那麼,只要無情無愛,是不是就可以超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