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頭一陣驚天動地的呼聲,似乎出了什麼大亂子,所有的人馬都已出動。
「他來了。」從容笑道。
她變了臉色,霍地站起,不安地看著大牢的窗外。
那個呆子!為什麼就是不懂她的苦心?
「好了,你也該出場了,玉皇下令,收伏高銳的事,還是交由你來收拾殘局,這是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從容看她一眼,將大牢打開。
「我?」她驚愣地瞪著他。
「這次可別再失手了,般若。」他微微一笑。
「你出手就綽綽有餘了,為什你們就非得硬逼著我和他決鬥不可嗎?」她沉下小臉。
「反正你也躲不掉,要讓他心死,不如就做得更徹底一點,這對你和他都好。」他勸道。
她直盯著他,冷譏道:「知道嗎?我覺得四獸比你還有人性……」
「也許吧!」他不受影響。
「真希望哪天也能看到你為情所困,從容,你無心無情得太久了,久得都忘了你也是個人了。」她冷笑地瞥他一眼。
他揚起眉,笑而不語。
般若吸口氣,腳步沉重地走出大牢,對於這場從一開始就逃不了,也躲不開的任務,她已有了兩敗俱傷的心理準備。
不管結局如何,她都只能去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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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銳瞪著遠方那個坐鎮在高處調兵遣將的女子,胸口一陣激震。
雖然相貌不同,但那神情,那姿態,那怎麼也改變不了的氣息,以及只有他聽得見的心跳聲,他就可以確定,她正是他要找的衛相如!
那個奪走他的愛,他的心,他的所有的女人,她以為她在人間消失就能撇清一切嗎?
不,他不會就此罷休的,她還欠他一個解釋,一個交代。
所以,他不顧危險地回到這裡,回到這個他最痛恨的地方,為的就是再她一面。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拚了命找尋的人,此刻竟然帶著大批人馬要圍捕他,對付他……
「衛相如,我是來找你的,你下來。」他朝她朗聲大吼。
「放肆!你這隻犬竟敢對般若大人無禮。」幾名侍衛衝上前,高舉長槍吆喝。
他一個高躍,前腿掃出,將那些侍衛全部擊倒。
「下來!我們之間的事,別牽扯其他人,我要找的只有你,下來!」他又喊了 一次。
般若低頭望著他,回到仙界,他只能現出原形,那黑沉沉得有如深夜的皮毛,正因怒火而燒得炯亮,堅挺的四肢和昂揚的頸背,彷彿在向每個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仙人做無言的挑釁。
想起他和她在人間的種種,她心中頓時情潮翻湧。
因為有七情六慾,才算是真正的人,高銳的愛恨嗔癡,在這裡的有幾個明白?
她若不走一遭人世,也不會懂這種心情,也不會瞭解,愛的真正模樣……
只是,這裡終究是一群自命清高的人所掌管的世界,高銳一回來,等於再與自由無緣,除非……
他領悟他自己的本質,想起一切。
她心中一動,緊蹙著細眉,應他的叫陣而輕移腳步,朝他走去。
「大人……」侍衛們擔憂地護著她。
她舉起手,遣開他們,隻身來到高銳面前,看著他。
「這裡沒有衛相如這個人,高銳。」
「別再故弄玄虛了,衛相如,你就算變成般若,變成任何人,我也認得出你。」他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清秀冷調的女子,即使她的外貌變了,但在他眼中,她還是那個老是惹他生氣,卻又佔領他整顆心的衛相如。
「那又如何?就算你認得我,我也不再是衛相如,在這裡,我是『左輔』般若,是奉命要捉拿你的人。」她沉聲道。
「真的轉變得好快,難道你回復成般若,就連人間的事也全忘了嗎?」他咬咬牙,死命瞪著她。
「對,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她面無表情地道。
「你……」他為之氣結,壓根不相信她會真的把所有的事都忘了。
「你真蠢,明知回來就再也逃不了,居然還自動送上門來。」她嘲諷道。
「對,我是蠢,因為我不相信你當時說的謊言,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愛過我,我要你親口再說一次……」他執拗地大喊。
「要我說幾百次幾千次都行,我不愛你,從來也沒愛過你,聽清楚了嗎?」她一字一句清楚地道。
「不可能!」他好恨她此時的無情模樣。
「真是太可笑了,你居然以為我堂堂一個『左輔』,會愛上你這只蠢獸?」她譏笑地睥睨著他的獸形。
他微震,琥珀色的眼瞳因憤怒而收縮,隨即森然地反駁,「我不是蠢獸,」
「不是嗎?瞧瞧你這副模樣,像在向誰臣服地四腳著地,就算你頸子舉得再高,氣勢再囂張,你終究只是一隻犬。」她的語氣裡儘是輕蔑。
「你……」這樣冰冷如箭的口氣,讓他心寒。
「哼,真愚昧,不過是給點甜頭,就以為得寵,還一相情願地自己跑來,果然是畜生,連狗性都保留得不折不扣哪!」她冷笑。
高銳臉色變了,他冒險來此,不是要聽這些的,不是來……讓她羞辱的。
「本來還想放你一條生路,既然你急著回牢籠,那我就成全你吧!」她說得毫不留情,轉而朝侍衛們大喊:「來人,用金鋼索。」
數十名侍衛立刻張起金鋼索,層層向他包圍。
他驚怒地瞪著那以銳利小刀編織成的網索,腦中又想起了以前被困的種種,憤恨的火苗倏地燃遍全身,也將心底那份小小的期待燒融殆盡。
原來,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會用這種專門用來縛困野獸的惡毒網索對付他,就足以表示,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愛他……
就為了緝捕他,她可以這樣玩弄他的感情和自尊,這些自以為修成道的仙者,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是非善惡?
「衛相如,我要殺了你」
他氣得狂性大作,凶性大發,不顧死活地衝向拿著網索的侍衛們,張口便撕咬。
「哇」侍衛們個個被咬得皮開肉綻,渾身是血,嚇得驚叫連連。
他的身體也因魯莽的衝撞而被利刃割得處處受傷,看得般若心疼得屏息無言。
眾侍衛在他的攻擊下東倒西歪,圍捕的金網索頓時露出一個空隙,他乘機從那空隙越過,惡狠地直撲向般若。
「般若大人,小心!」侍衛們趕忙上前保護。
但傷痕纍纍的高銳卻依然驍勇,他咬住一支支朝他刺殺的長槍,強猛有力地將其甩開,一個個將那些阻撓他的人撂倒,然後一個箭步朝般若躍去。
眼見他就要撲倒她,五條如火的紅繩突然從四面八方竄來,捆住了他的四肢和頸項,硬生生地將他勒往後,他痛嚎一聲,整個身體被拉扯墜地。
「啊」那五條火繩拴住的地方冒起了白煙,彷彿正在燙炙著他的四肢。
般若心中隱隱作痛,但神色還是冷硬無情,她來到他面前,蹲下身,對著他道:「很痛吧?你以為你這隻畜生動得了我分毫?」
「住口!我不是畜生!不准那樣叫我!」他對著她齜牙咧嘴,眼瞳中充滿了恨意。
「哎呀,明明就是只蠢狗,還不認分?」她冷笑。
「你給我閉嘴!」他霍地衝起大吼。
她毫不畏懼地定在原地,似乎算定他怎樣也碰不到她。
「哼,蠢狗,我看你還是乖乖地回從容的獸籠裡,再重新修行吧工」她一再地冷嘲熱諷。
「我死也不會再回籠裡,因為我根本不是野獸,我原本就是個人!」他厲喊著,卻話到一半陡地一愣。
是啊,他是個人,本來就是個人,為什麼會淪為野獸?為什麼自甘以這種姿態苟活?為什麼?
「你是人?那麼,是什麼人?是誰?」她進一步催逼。
「我是……」他睜大雙眼,體內有種被埋藏了許久而始終不願去面對的東西正在復甦。
「告訴我,你是誰?」她傾向他,又道。
「我……我是……」他的記憶被解開了,過去的種種正在迅速浮現。
「說啊!說出你的身份,」她急切地大喝。
他瞪著她,腦中靈光乍閃。
「我是玉皇座前一品帶刀護衛!」他脫口而出,但話一說完,他就愕然呆愣。
她吁口氣,笑了。
「對,沒錯,你正是堂堂玉皇座前一品帶刀護衛,是天庭的禁衛軍總管,是這群侍衛的頭子啊!」她伸手撫著他的臉。
他是……禁衛軍總管……
她的話像最後一把鑰匙,打開了層層謎瘴,一切都被開啟了。
他的身體開始發顫抖動,那身有如永恆束縛的黑色毛皮在瞬間剝落,整個犬形變了,被懲罰似的像在向任何人拜倒的前腿,不再著地,他挺直腰桿,站了起來,頭形恢復了俊貌,那被禁錮了千年的昂藏之軀,終能重見天日,還他一身威凜傲然。
般若目睹著這令人動容的一刻,心裡溢滿了喜悅,高銳被犬形咒鎖住的身體和記憶,終於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