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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芃羽

  她眼底閃過一絲懾動。

  黑亮的短毛,英挺威武的姿態,傲視群倫的氣勢,多美的一隻犬兒啊,!這就是她深愛的高銳,她怎麼忍心將他再關回牢籠……

  「別做無謂的抵抗了,你是贏不了這只專為你而設的項圈的……」她向前跨了一步。

  「你現在只是個凡人,不會是我的對手。」他咧嘴狂笑。

  「我的力量已恢復了八成了,要對付你綽綽有餘。」她倏地高舉項圈,直逼近他的週身。

  「別逼我出手!」他繞到一旁,低嗚。

  「我就是要逼你出手。」她冷斥一聲,握住項圈上的長鏈,將項圈拋出。

  項圈像是有靈,竟能追著他不放,他忍住怒氣,不斷地閃避,但她一次、兩次,接二連三地進攻,終於激起了他體內野獸的狂暴之氣。

  倏地,他一躍而起,避開那閃著銀光的項圈,一個空中扭身,張開利口,毫不遲疑地就咬向她的頸背。

  就在這時,她忽然轉身,以正面迎向他,丟開了手中長鏈,衝著他微微一笑,不做任何抵抗。

  他大駭,但已來不及收勢,尖銳的牙齒刺入她的頸間,撕扯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

  「唔……」她承受不了他強大的力道,向後倒下,動脈的血管破裂,鮮紅的液體頓時染紅她整個胸口和左臂。

  他在她身旁落下,驚愕、詫異、慌亂地杵著,完全想不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說什麼力量恢復了八成,她根本還是個軟弱無力的凡人……

  她……簡直是自尋死路!

  「你……還咬得真狠……」她因大量失血而顫抖著。

  「你……你究竟在幹什麼?在幹什麼?」他回過神,隨即變身人形,發狂地抱起她的身體怒喊。

  「我的……任務失敗……因為……我打不贏你……」她想笑,但臉已漸漸變得僵硬,脆弱的心臟抵不過大量失血,再也無法正常運作。

  「你……」他驚恐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猛然意識到她就快死了……

  「這次……我真的……得走了……希望……我們別再見面了……」她虛弱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不捨。

  「不!你不能走;你哪裡都不能去……」他狂亂不已,雙手緊壓住她的傷口止血,然而鮮紅的血卻怎麼也止不了,不但沾染紅了她的身子,也染紅了他的手。

  「你贏了……高銳……」她的呼吸愈來愈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他從緊縮乾澀的胸腔擠出發顫的聲音。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想撫摸他的臉,但手卻伸到一半就落下。

  時限到了,她閉上眼,血還溫熱,氣息猶在,心跳卻已停止。

  他呆愣地抱著她,久久無法動彈。

  這是怎麼回事?她就這樣……死了?死……了?

  像夢一樣,感覺如此的縹緲,如此荒唐,如此空茫可笑……

  她死了!他最愛的女人,結果卻死在他手裡!

  這是懲罰嗎?還是又是另一種計謀?

  心底最深層的恐懼、驚慌和迷惑像鬼爪般緊攫住他的每條神經,不斷揪扯著,讓他痛徹心腑,讓他肝腸寸斷。

  她不能這樣對他……不可以……

  「不……你不能就這樣死去!你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衛相如,回答我啊!回答我——」他捧住她的臉不停地驚斥怒吼,迴盪在病房內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在哀號。

  但她已無法回答他了,走了,離開了,只留給他無數的恨惡、憤怒、困惑,還有刺骨的傷痛……

  一陣搶天狂呼之後,他喘著氣,怔怔地撫著她漸漸冰冷的身體,然後,他突然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

  他笑得如失心瘋般的顛狂鷙猛,如暴風席捲的雷火交加,笑得像是被掏空了整顆心,空洞而粗啞,淒切而悲愴。

  難道,一切就這樣……算了?

  不,他不甘心,她怎麼可以留下一堆問題給他就消失,怎麼可以不說清楚就用這種方式撒手?

  這算什麼?

  他不會就此罷休,他要答案,他要她給他一個解釋。

  衛相如死了,但般若不會消失,他知道她會在哪裡,在那個他曾誓死再也不會回去的地方,他一定能找到她。

  一定可以。

  第九章

  天上

  「你是怎麼了?連一隻犬都搞不定,弄得自己身陷囹圄,這太不像你了。」從容雙手背在腰後,看著被打入承天宮大牢的般若。

  「他太強了,我打不過他。」般若淡淡一笑,她一身素白長衫,長髮披垂,並沒有因為身陷牢獄而慌亂,相反的,她還顯得相當平靜釋然。

  「如果照你的計畫,你根本不用和他打,他就會乖乖被你帶回,不是嗎?」從容哼了哼。

  她沉默不語,想起高銳毫不猶豫地想把心給她時的神情,內心又是一陣刺痛。

  對一個為愛義無反顧、掏心掏肺的男人,她唯一能回報的,就是讓他自由。

  這點,從容是不會明白的。

  「你就……真的這麼愛他?」從容歎道。

  「大概吧!」她坦承。

  「身為神官,卻愛上一隻帶罪的犬?」他揚了揚眉。

  「你我都知道『他』原來是什麼,從容。」她抬頭看著他,意有所指。

  「不管他是什麼,在他不知悔改之前,他都只能是隻犬。」從容冷冷地道。

  「悔改?你叫他如何悔改?從他被咒成獸形的那天開始,他就不記得所有的事了,如今,事情都過了幾千年了,不知悔改的到底是我們,還是他們?」她諷刺地笑了。

  「你偏心了,般若。」從容定定地盯著她。

  「我只是頓悟了,從容,有些事,記得愈清楚的人就愈受折磨,我們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他們有罪,但他們也許只想自在地過著日子,結果到頭來,最累的還是我們。」她喟然地道。

  「就因為如此,你乾脆讓他殺了你,繼續放任他在人間遊蕩?」

  「我不忍心看他繼續以一隻犬的模樣被拴在牢籠裡。」她下不了手。

  「但你卻願意為他被關進大牢?你知道為此你很可能被王皇撤官免職。」

  「那就撤官免職。」她也看得開。

  「也許還會貶為凡人。」

  「那就貶為凡人。」她清秀的臉上閃過一抹輕笑。

  「你……」從容一凜,恍然搖頭,「果然深謀遠慮啊,難不成你早就想到這一點才決定行動?抱著一線希望,成為凡人,再與高銳續前緣?」

  「也不一定,我只是賭賭看會有什麼結果。」她聳個肩,不否認。

  「是嗎?但你確定每一種結果你都想到了嗎?」他暗示。

  「我不知道,有太多可能,我只能把我最不想見到的先排除。」在死前重重傷了高銳的心,她用衛相如的死來割捨她和他之間的情瘴,為的就是不希望他回來。只要他平安自由,其他的結果她都可以承擔。

  「人算不如天算,你最不想見到的,也許偏偏會發生呢!」從容狡笑道。

  她一怔,細細盯著他,小臉倏地大變。

  「他不會這麼傻……」她的冷靜鬆動了。

  「他就是這麼傻,否則,不會心甘情願把心給了你……」從容揶揄著。

  「不,他沒有把心給我,而我也沒有把他的心帶回來,我失敗了,不是嗎?」她不安地道。

  「呵……般若啊般若,你怎麼還不懂呢?你已經把他的心帶回來了啊!」從容語帶玄機。

  她驚愕無言地瞪著他,忽然懂了。

  「你……該不會……」

  「呵……不愧是輔佐大臣,心思轉得也快。」從容讚許地點點頭。

  「你這個狡猾的傢伙,我千算萬算,倒反而被你給算計了。」她蹙眉輕斥。

  從容竟從頭到尾都在耍她,她沒有多想,以為回來就一了百了,沒想到正好成了他引高銳回籠的誘餌。

  到最後,高銳還是掉進了從容的陷阱裡。

  「我沒有算計,一切的變化都在於你,般若。他若沒愛上你,他不會緊追隨著你,而你若沒愛上他,你也不會失職下獄。」從容無辜地道。

  「哼!別以為什麼事都掌握在你手中,從容,高銳再怎樣也不會為了一個形體消散的衛相如冒險回來。」她瞪著他。

  「衛相如的形體已散,但牽引著他的,是你般若的氣息,犬兒嗅覺靈敏,我敢打包票,他很快就會找上門了。」

  「不……在我那樣對他之後,他應該恨我才對……怎麼可能……」她憂心忐忑,只盼高銳別自投羅網。

  「就因為恨,才非來不可,因為恨刻在心上的傷,通常比愛還要深。」

  「但他應該不會……」

  「什麼是應該?什麼又是不應該?別忘了,你失算過一次,愛情,是最讓人算不準的東西了,他會怎麼做,是由他自已在操控,不是你,也不是我。」他的語氣彷彿帶著什麼感慨。

  她呆了呆,平靜的心思又起波瀾,用那樣激烈的方式想切斷她與他之間的糾葛,竟反而害了他嗎?!

  想起他當時的驚駭失魂,她的心又是一陣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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