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知道他在哪,我何需到處流浪?」殷素薇苦笑。「即使是我娘遭到殺害,他仍未現身!如今他究竟是死是活,我已不敢猜測。」
明陽公主輕歎,她聽說過殷素薇死裡逃生的情況。
一起逃亡的母親意識到發狂的夫婿不會回來了,開始試著拋棄殷素薇,那些慘烈傳聞令經歷過權勢傾軋的明陽公主聽來都免不了心驚膽跳;備受打擊的殷素薇心情又是如何?
「素薇,你恨嗎?」
明陽公主的問題像是一根尖銳的針,犀利的扎入殷素薇心扉最薄弱的一處,她啞然,彙集體內的百種滋味交結混雜,難以分解。
「品修喜歡的你是過去那個溫柔、親切、和善的素薇;他沒想過這麼多年後,你可能變了,內心已充滿仇恨,不再是以往的你了。」
「我是恨過、怨過,可我無意拖累他,更不會利用他……」
「此時在他身邊的你已經對他造成危害。」明陽公主先是重重的說了一句,繼而放軟語氣,「素薇,我對你並無任何偏見,只是做為一個母親,我不希望自己疼愛的兒子惹上麻煩,甚至傷心失望。」
品修……為她感到失望嗎?
殷素薇無意識的摸摸臉上的傷疤,看看跛傷的腳,是人都會在意外表,總有一天,他會嫌棄她和以前完好的她不一樣吧?
她突然莫名的感到心慌了,她不要他失望,不要他後悔曾經愛過她!
「娘。」忽然一陣疾風飄入,人未到,聲先至。
花廳內原先沉悶的氛圍霎時消散一空,周圍凝滯的氣息似乎因袁品修的出現而重新活躍起來。
殷素薇聽見自己的心跳驀然加快!
明陽公主抬眼,盯著匆忙趕回的兒子問:「獨孤小姐呢?」
「交代管家接待她了。」袁品修走到殷素薇身後,剛強的身軀如後盾般支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轉過頭,他親和的笑容映人她的眼眶,這個急忙趕回來的男人正在擔心他的娘親為難她。
他是這麼的重視她……
縱然今後兩人無法長相廝守,此時真摯的情義已夠令她感受到窩心的愛,她不該再感傷,她得到的已經足夠了。
她回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他有些驚訝,很久不曾見到她笑得純粹,溫暖得彷彿獲得美好的事物般,眉眼泛著柔柔的光彩。
不知娘親和她都談了些什麼,讓她又能露出笑臉?
袁品修高興的看向母親,卻見對方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你的『歡喜樓』佈置得挺不錯。」明陽公主留意著兒子與殷素薇之間的情生意動,為此憂慮更是加深。「我想住在這兒,你安排獨孤小姐也住到這兒吧!」
「娘……」明知「歡喜樓」是他專門為殷素薇所築造的,卻故意當著他們的面提出近乎下馬威的要求,袁品修對娘親皺起眉。
殷素薇感覺出他的不滿,記憶中袁品修從小到大任性妄為的橫蠻事跡,逐一鮮明的跳躍在她的腦海中,她伯極了他會說出不敬之詞!
她毫不猶豫的手往後伸,抓他一把,意圖制止他亂發脾氣。
在明陽公主的眼皮下,殷素薇的動作極為隱蔽;然而她的手才剛碰到袁品修,就聽他發出一記不可思議的抽氣聲!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殷素薇捏了捏抓在手指間屬於他的部位,立即捏出一種奇異的變化!她是抓到哪裡了?怎麼會有從柔軟到堅硬的轉變?
袁品修繃緊了身體,用「傳音入密」的方式只讓殷素薇聽見他渾濁的話音,「我真是低估你了,沒想到你居然敢在我娘面前調戲我。」
殷素薇聞言一震,遲鈍的聯想到男人身上唯一會有這種變化的部位,那是兩人在親熱之時,她被迫見識過的——
上天!趕快降下一道雷劈死她吧!
她沒膽量再思索了,意識到自己抓住什麼,殷素薇驚慌得都快哭出來!手灼傷似的縮回袖子裡,不敢再見人了!
身後的袁品修渾身散發出燥熱的暖流,包圍著她羞恥的身軀,她好想逃到天邊去一頭撞死算了!
「咳……娘既然喜歡住這兒,便搬過來吧!」受到騷擾的袁品修滿心都是殷素薇的手指那撩撥的一捏,根本顧不得和娘親理論,忙不迭的拉著腦袋幾乎快垂到地上的殷素薇飛奔出了花廳,「我還有事,先帶素薇去忙!」
明陽公主很是錯愕,「等等,我話尚未說完,品修!」
兒子飛揚的身影已瞬間消失在花廳……
殷素薇可以想像突然被拋下的明陽公主的臉色會有多麼難看,不過她現在是自身難保,完全沒工夫去考慮別人的心情,只記得袁品修說要帶她去忙!
忙什麼?
「素薇,原來你是那種言行不一的悶騷之輩,嘴裡總是叫我不要如何如何,手中動作竟是完全的背道而馳!」袁品修牽著她的手走出「歡喜樓」,空出另一手命令周圍的下人們離他遠點。
「我不是故意的……」她胸瞠內的劇烈心跳連自己都能清楚聽見了。
袁品修見她羞恥欲死的模樣極為可憐,捨不得再逗弄她,於是轉而發問:「我娘和你說了什麼?」
「她……只是擔心我令你受傷。」殷素薇的恥辱感被意外的疑問帶走,她謹慎的窺探他的表情,警告自己絕不能說錯一字半句,害他心起芥蒂。
袁品修放慢步伐,體貼的引領著跛足的毆素薇慢慢跟他走到下樓的階梯旁。「我什麼都比你強,應該是我會使你受傷才對。」忽地停住腳步,他別有含義的笑道:「但有一點,我並不如你。」
「什麼?」剛問出口,她的身子陡然騰空,猝不及防的被他抱到懷中。
「我不會生孩子。」飛速下了樓梯,他完全不看腳下的路,只看著殷素薇的腹部,感歎道:「倘若我是女人,即可母憑子貴了。」
她一聽,便聽懂了他的暗示,卻故意裝不懂,「你是男人。」
「那只好依靠你了。」把話說破,袁品修充滿期待的眼瞳中綻放出兩盞明朗的星光。「我們先生孩子,後拜堂。」
「別想!」殷素薇又一次不爭氣的羞紅了臉。
向來獨斷獨行的袁品修根本不理會她虛弱的抗議,躍躍欲試的走出了「歡喜樓」。「素薇,我們住到另一座庭院裡,只要我們窩在一起不理我娘,她遲早會受不了,還是要搬出來的∼∼」
殷素薇正想勸他千萬別和母親鬧彆扭,眼睛轉動間,不經意的發現「歡喜樓」外的庭園竟讓她有幾分的眼熟。
四周似曾相識的花草擺設使她忘了從他的懷裡掙開,無意識的問:「這兒我以前是不是來過?」
袁品修靈光突現,放她站地,手指向園中最高的兩棵銀杏樹,「記得這兩棵樹嗎?」
殷素薇的腦子倏地重現了一段埋藏在記憶底處的景象——
兩個小人兒在風和日麗的午後,一起聚在花香四溢的園子,笑嘻嘻的種下撿到的樹種,玩得滿身泥上,是那麼的開心。
兩人約定了將來,兩棵樹共同生長多少年,彼此就要在一起多久,永遠不分開。
回憶的景象沒有褪色,真切得就像是發生在昨天似的。
殷素薇的眼眶泛起了水霧……沒想到它們仍在,仍在等她回來?
「我搬家時便把整個園子搬過來,連同我們昔日種下的樹也移植到此,你瞧它們長得那麼高了。」袁品修說得語重心長,含情脈脈。
「堡主,快別站在那棵樹下!」一道緊急的勸告,出人意料的闖入庭園。
「發生何事?」袁品修不解的看著管家帶著一群人匆忙跑上前。
「您前幾天吩咐人把大門外的銀杏挖來放在這邊的園子裡,我們才剛埋進去不久,這兩天夜裡吹大風,吹得它們搖晃了,危險啊!」
袁品修面色一白,皺眉瞪眼,威脅著管家別再講了。
哪知管家沒察覺他的眼色,自顧自的說:「堡主離遠點吧!我帶人來鞏固了,別靠太近呀!免得動搖了砸傷您。」
殷素薇挑了挑眉,捏了捏掌心裡袁品修的手指,「前幾天才移過來的,嗯?你不是說搬家時就搬過來了?」
這邊話音剛落,那廂不識相的管家又再度唸唸有詞,「堡主啊!好端端的您為何要把門口的樹搬進園子裡呢?這幾棵銀杏本來在門口就種沒幾個月,移來移去不利成長啊!」
殷素薇的雙眼抽搐,又捏了捏掌心裡袁品修的手指,這傢伙騙她分不清樹齡,隨便找兩棵便來唬弄她?
袁品修怒了,不悅的朝管家命令,「少管閒事,沒見到我人就在這兒,能出什麼亂子?快把人帶走,離我遠些!」
管家被他吼得莫名其妙,茫然的逃開。
殷素薇撇了撇嘴角,用力捏了捏掌心裡袁品修的手指,「你沒什麼想跟我說清楚嗎?」
他依然不看她,遙望另一個方向,說著文不對題的話語,「今天的天氣不錯。」
殷素薇又好氣又好笑,「你呀!從小就滑頭,經常扮著一副清純樣為非作歹,睜眼說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