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個性裡沒有眼淚的女孩,在眼淚中,悲愴的情感,暴露在不可遏止的狂態中。速度、淚水,淚水、速度,羅若珈瀕臨於歇斯底里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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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六——一個並不是羅若珈忙碌的日子。
醒來,頭很重,沉沉的,羅若珈坐起身子,唱針一圈一圈沙沙的發出單調的聲音,羅若珈沒有理會,抬頭瞧瞧書桌上的鬧鐘,九點四十。
一地的唱片,一地的書籍,幾支煙頭棄置在地毯上,煙?自己是不會抽煙的,羅若珈順手將床頭剩餘的半包煙,扔進字紙簍。
——星期六——
日曆上綠色的字,清楚的映進羅若珈浮腫的眼睛,羅若珈一躍身,唰地撕去「星期六」的綠色,毫不留戀的像棄煙般,拋進字紙簍裡,紅色的「星期日」,鮮亮的立在牆上。
羅若珈拉開窗簾,早晨的陽光,朝氣十足的照射進來,羅若珈動作迅速的擺好唱片,書一本一本歸回書架,煙頭拾起,床面鋪上一張色彩明艷的床罩,經過兩隻手的擺佈,整個房間馬上明亮而有生氣。
清理好房間,梳洗一番,羅若珈選了件鮮黃底,嵌著紫色碎花的T恤,又挑了條白色牛仔褲,打開衣櫃下層,發現去年生日時,父親送給自己的一套化妝品盒,羅若珈拆開每一樣還包著玻璃紙的化妝品,對著鏡子,淡淡的打扮,嘴唇描了描淺色口紅,兩頰輕輕的刷了點腮紅,一剎間,羅若珈竟美得令人眩惑。
報社今天沒有什麼事,去哪兒?真要回家?羅若珈想起朱愛蓮,即刻打消這個念頭。戴上手錶,已經十點二十了,羅若珈突然決定先去看個早場電影,從抽屜抓了一把鈔票,至少有四、五千塊,塞進皮包裡。
跨上摩托車,羅若珈在西門鬧區電影街逛了一圈,選了個喜劇片。
玉米花、牛肉乾、炸雞腿滲和著全場的爆笑聲,兩個小時過去了。
出了電影院,滿街的人潮,有人發聲大談,有人交頭接耳,有人勾肩搭背,熱熱鬧鬧,羅若珈騎在摩托車上,擠在人潮中,速度緩慢,能碰到一個熟人多好,縱使是一個聊不來的人,甚至像陶揚那樣的人,羅若珈都願意。
天底下的事,要能有多不可思議,就有多不可思議,剛才,腦子裡還回轉著「甚至像陶揚那樣的人——」,居然當真出現了。
一身米黃色西裝的陶揚,摟著胸口露一大截的丹妮,兩個人都戴著太陽眼鏡,大概是怕叫街上的行人認出來吧!但羅若珈一眼就看見了。
沒有第二個思索,羅若珈加快油門,唰地一聲,衝到兩個人面前,沒等羅若珈打招呼,陶揚像忘了旁邊還有個丹妮,驚喜的大叫。
「嗨!小母雞,我看我們是有緣,哈,又給我碰上你了。」
「上那兒去?」
從第一眼認識羅若珈以來,就沒見羅若珈這麼友善,而且帶著笑容面向自己,陶揚樂得忘了形,也顧不得行人的注視,取下太陽眼鏡,開心的打量羅若珈。
「嘩!小母雞,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漂亮成這個樣子?」陶揚插著腰,上下望:「小母雞,當今最紅的影后都差你一大截咧!」
「夠了,我問你上兒去?」
「那也不去。」陶揚真的忘了剛才還摟著,此刻站在旁邊,臉色已經不對了的丹妮:「喂,小母雞,請你吃午飯好不好?或者,喝杯咖啡怎麼樣?」
「陶揚!」丹妮的臉都僵了,仇視的目光從羅若珈臉上轉向陶揚:「我們的事你忘啦?」
「抱歉,丹妮。」嘻皮笑臉的聳聳肩:「放我一馬吧!」
羅若珈頭往後座一撇。
「上來吧!陶揚。」
「我——」陶揚不大情願,卻又不願放棄機會:「要我坐後面呀?」
「上不上來?」
陶揚一屁股跨上去,對著已經憤怒得臉都變了型的丹妮,攤了攤雙手。
「抱歉,丹妮,再見!」
羅若珈的車速實在夠快,一會兒轉彎,一會兒急速大調頭,陶揚好幾次險些掉下來。
「喂,小母雞,我今年才二十七,目前正走紅,讓我多活幾年好不好?」
「再叫就要你下車了。」
「和善點嘛!給點面子好不好?」
繞了好幾圈,羅若珈把車停到一家中菜館前,拿了皮包,逕自朝裡走。陶揚緊跟著,跟上前,要拉門服務,羅若珈自己已經開了門進去了,陶揚懸在半空中的手只好又收回來。
「今天我請客。」坐下來,羅若珈把菜單往陶揚面前一堆:「吃什麼,你點吧!」
「這個——噯,小母雞,這不是顛倒乾坤嗎?給個面子,我請客好不好?」
羅若珈一把搶回菜單,迅速的點了幾個菜。
「小母雞。」服務生走了,陶揚戲劇的降低聲音:「剛才那個服務生要是認出我是誰的話,我糗大了。」
「你覺得今天這個走運的陶揚,是個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羅若珈不留情的損了一句。
「小母雞,好,好,你厲害,我說不過你,我頭腦簡單。」陶揚連連拱手,又補了一句:「四肢發達。」
見羅若珈沒開口,陶揚又接著問。
「喂,小母雞,不太對咧!我看你平常滿討厭我的,今天怎麼——」陶揚又戲劇性的壓低了聲音:「是不是今天突然發現我還是挺可愛?」
「我討厭你的程度跟昨天以前,沒有兩樣。」
自討沒趣的被窘了一頓,聳聳肩,陶揚馬上又嘻皮笑臉起來。
「小母雞,我長得滿帥的吧?」
羅若珈撇了撇嘴角,陶揚摸摸下巴。
「比他不差吧?」
他?哦,上帝,請別讓我在今天聽到他!羅若珈臉色都變了,但粗心的陶揚依然嘻皮笑臉的。
「小母雞,那小子還缺顆門牙,我大概什麼都比他差,不過——」
羅若珈拿起皮包,站起來就往外走。陶揚愣呆了,馬上緊跟著站起來追出去。
「噯,小母雞,小母雞——」
羅若珈臉色發白,踩油門的腳,幾次踏空,陶揚趕到,還沒來得及講一句話,車子唰地一聲,從陶揚前面衝過去,差點撞到陶揚的臉。
雙手抱著胸,正莫名其妙著,唰地一聲,一輛摩托車停在腳前,陶揚抬起頭,羅若珈又回來了。
言多必失,陶揚一句話也不敢再吭,雙手抱著胸,傻笑著。
「上來吧!」
今天的小母雞真是奇怪了,陶揚搔著腦袋,帶有幾分欣喜而又懼怕的心情,小心的跨上後座。
坐在後面,任羅若珈繞了十幾分鐘,陶揚實在忍不住了,戰戰兢兢的把頭伸向前。
「小母雞,上哪兒去呀?」
沒有得到回答,有過經驗,陶揚不再開口了。
這裡不知道是一個什麼地方,羅若珈沒有來過,後面的陶揚也從未到過,幾戶農舍挨著山腰,禿禿地沒幾根草的小山坡微微的斜向一條溪流。
羅若珈停下車,一動也不動,陶揚伸過腦袋直朝羅若珈瞧,石膏塑像似的上半身,絲毫沒有下車的動靜,陶揚聳聳肩,自個兒跳下來。
伸了幾個懶腰,陶揚跑到羅若珈面前,腦袋斜斜的歪著,羅若珈像中邪了般,冷漠的眼睛,空洞的朝前直視,像根本沒有看見陶揚那個歪過來的腦袋。
陶揚歪了半天,張開掌心,搖到羅若珈眼前,晃呀晃的,晃了五、六下,那張臉硬是麻木了,陶揚無計可施的搔搔腦袋。
「中邪啦?小母雞?」
羅若珈的眼睛依然冷漠的、空洞的望向前方,直視著。陶揚噓了口氣,放棄的挺直背脊。
「好吧!等你甦醒過來的時候叫我一聲,來到了這個鬼地方,我只好郊遊去了,待會兒見,小母雞。」
說起來,陶揚實在是個稚氣濃重的大男該,沒什麼壞心眼,也沒沾染太多現實的世故,以二十七歲而又身在一個勾心鬥角的環境來說,陶揚是單純了點。
禿禿沒幾根草的小山坡,陶揚像個孩童般,一溜煙衝了上去,又一溜煙衝了下來,來來回回的沖了幾次,流了一臉汗,又跑到小溪邊洗臉,大概溪水還算乾淨,陶揚連洗了幾把,高興地一臉水珠的跑到羅若珈面前,叫著。
「小母雞,溪裡的水洗起來舒服的不得了,過來洗一把吧!中邪的人,洗了包管清醒。」
興高采烈的,卻沒得到半點反應,陶揚聳聳肩,掏出煙。
「要不要來根姻?」
自顧自的點了兩根,伸過去,羅若珈沒有接,陶揚這回覺得難堪了,火大的正要扔掉,又縮回來。
「算了,我自個兒抽。」
兩隻手,各來一根,一邊一口,起勁的抽著,煙抽完了,陶揚又無所事事起來了。繞著坐在摩托車上的羅若珈,陶揚自問自答的有一句說一句。
「小母雞,不是我說你,你給人家的感覺不太好,驕傲兮兮的。」
斜著眼偷看羅若珈的反應,見沒引起什麼憤怒,陶揚繼續說。
「好像天下人都得罪了你似的,何必嘛,是不是?」
陶揚又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