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有嗎?是我少看見你,還是你少看見我?」李瑩挑眉含笑回答,掩不住的滿面春風。
少有笑容的她,近來卻變得愛笑,那微笑的模樣如清風吹拂過人心,舒爽又自在,但她卻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改變,只當是心情暢快,腳步輕盈,面對宮廷內險惡的鬥爭,也總微笑以對。
他不禁要懷疑,是否是童進影響了她。
「是我少看見你。」鄭瀾青體貼地幫她接過手中木盤。
「因為最近鄭尚書公務繁忙,都持在吏部中處理公務,所以沒有時間出來四處溜溜轉轉?」她並不覺得最近少看見他啊。
「是你最近很忙,忙得讓我見不到你。」他意有所指,她的一顆心全放在童將軍身上,即便他每天偷閒過來,也不一定能遇見她。
今天若不是他特意在這裡等她,要想見一面還真困難。
「鄭尚書,童將軍的傷是因我而起,我當然要盡心照顧。」她反駁。他是為了救她而受傷,於情於理,她都應當要細心照顧他。
「照顧可以,親自端藥碗也可以,但有必要每樣事情都由你親手處理?」他嘲諷地看著手上的木盤,連這種小事也不假手他人?
未免關心過了頭。
被他這一說,李瑩的臉上立即燥熱了起來。瀾青十分聰明,而且熟知她的性子,此刻要是再辯解,只會讓自己沒台階下。
「今天若不是我特地在此處等你,要見十五公主一面,比登天還難。」他笑笑,讓她知道他今天在此出現絕不是巧合,而是特意。
「紅倌,先退下吧。」李瑩要宮女們先行退下。鄭瀾青平日朝務繁忙,絕不會做出無聊等候的傻事,所以,該是有要事要與她談吧?
紅倌點頭,領著宮女們先行退遠等候。
一急事嗎?」李瑩抬頭望著鄭瀾青,他臉上的神情並沒有多大變化,眸中也沒情緒起伏,只是,兩人間的氣氛卻無端僵凝起來。
她屏息,等著他開口。
「最近父親曾提及要向皇上請求將十五公主下嫁到鄭國府。」看著她,他平靜說道,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般的無關緊要。
眼兒低下,臉上笑容在剎那間消失,腳下忍不住後退了一小步,心像是忘了要跳動,時間不再往前,因她而止住。
很久之前,就知道這一刻終究會來臨,只是沒料到自己竟有如此反應,不敢置信地反覆問著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錯話。
這是真的?
「最快這一兩天,父親就會向皇上提及。」他看著她的反應,知道她還無法接受這事實;他也想要等到她心甘情願嫁給他,但此番父親心意已定,誰都無法改變。
她與童進之間的輩短流長在朝中造成不小風波,身為公主竟為一個區區三品將軍端藥服侍、細心照顧,日夜噓寒問暖。
傳聞十分不堪,再加上有心人士不斷散播,最後話傳入了父親耳裡,父親相當生氣,於是將他叫去質問。
兩老對公主的聰慧懂事十分滿意,也早把她當作是鄭府未過門的媳婦般疼寵,如今卻鬧出這樣的醜聞,要他如何不生氣!
那不僅丟了皇族面子,也丟了他們相國府的臉。
為今之計,就是請求皇上將十五公主許配給他,盡快嫁到鄭府,以平息自前的漫天謠言。
「這麼快嗎?」她無法多想,空白的腦袋中只有這句問話。
「是父親的決定,我無法改變。」父親的固執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只要他認定的事,誰都無法改變。
「瀾青。」她伸手握住他的臂膀,抬起的眼眸中充滿難以相信——為什麼要這麼快?為什麼?
「也許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嫁入鄭國府,便可完成你的心願,順利逃出這個大牢籠。」面對她的慌措,他竟然笑了。
「可是……」說不上是為了什麼而感到害怕,只是不懂,兩人婚事非得要這麼快決定下來嗎?
「瑩兒,我們年紀都不小了,現在談論婚嫁是很適當的事。」鄭瀾青仍是一張笑臉,與她的不安成對比。
「告訴我,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怎會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馬上要她說嫁就嫁?
「童進。」他淡然告訴她答案。
突地,她放下了手,混亂的思緒,也漸漸能拼湊出整個事情的原貌。原來是童進與她之間的牽扯,傳入了鄭國府;為了要即時闢謠,維持住相府的面子,所以才要她倉卒下嫁?
「希望你能體諒。」鄭瀾青傾身向前,在她臉上留下一吻。清麗臉龐仍舊,但為何他覺得她卻離他好遠好遠?
他輕撫她光滑的肌膚。無所謂,反正她就快要嫁入鄭家,成為他的妻了。
「那你呢?」對於這一切,他都無所謂嗎?
他沒有回答。對於婚事的到來,沒有熱切期盼,但也不排斥。
心思纖細的女人總是愛多想。
帶著笑,他轉身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愣在原地,全身像是失去知覺般,原有的慧黠神采頓時消逝。
不能拒絕,為了政局的安定,絕不能拒絕鄭相府的提親。
可是此刻,她多想能有第二條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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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將軍,用藥時間到了。」紅倌端著藥碗走入房內。
站在窗台前的身子聽見聲響,轉頭過來,輕輕點點頭。
最近傷勢復原得相當快,已經可以不靠任何輔助而行走,雖然還不到完全恢復,但外表看來已與常人無異。
「將軍?」紅倌見他在原地不動,輕聲叫喚著。
不是她。今天又無法見到她了嗎?
「請將軍用藥。」紅倌將盤子放在桌上,然後退到一旁,不動。
看得出童將軍臉上的失望,但身為 丫鬟,只能做好主子交代的事,其餘的,她也無法幫上忙。
連續十天,未見她再踏進房門一步,送藥的工作已由貼身丫鬟代替,她就像是平空從他眼前蒸發掉。
他掩住心中的失望,走向桌前坐定,端起藥碗,一口口吞進苦澀。
「公主最近很忙,請將軍勿掛念。」忍不住多事,紅倌逾越本分的開口道。
「是嗎?」他自嘲地笑笑,紅倌的話算是在替王子解圍嗎?
「鄭尚書與公主的文定就在後天。近日後宮上上下下都在為這件事忙碌張羅,公主一直走不開身,所以才改由紅倌送藥過來。」紅倌一邊說一邊注意童進臉上的表情變化。
她知道童將軍與公主對彼此都有好感,但公主不久即將成為人妻。公主無法自己斬斷情絲,那麼就由她來替公主向童將軍說明。
公主的幸福,才是她們這些做丫鬟的最大期望。
童進沒有反應,一口口吞下極苦的藥汁。藥能醫身體的病痛,卻無法醫治心頭破損擴大的傷口。
她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想必披上嫁衣的她,一定十分美艷動人。
默默將藥喝完,他將碗放回盤中。
「將軍,紅倌還有事,先告退。」紅倌端起木盤,往門外走。
童將軍一表人才,又是皇上亟欲委付重任的一名大將,前途光明無限,錯過了公主,往後仍有許多機會等著他;但身為一朝公主卻不能感情用事,因為任何的不智行為都可能導致朝廷動盪不安。
所以,就請原諒公主,原諒她的身不由己。
「童將軍心意已決了嗎?」皇上看著眼前單膝跪地的童進,眼神訝異。
童進點點頭。
「將軍的腳傷不是還沒有完全復原,如果貿然上戰場,實是十分不妥。」西邊疆域經常有蠻族作亂,確實需要像童進這般具備才幹的人協助不定,但若沒有強健的身體,要如何降服蠻族?
「童進的傷已經好了許多,上戰場應不成問題。」童進答道。
「那好。既然將軍心意已決,朕就成全你,讓你明日啟程上前線協助。」皇上很是滿意的說,看到童進一心為國的模樣,感到十分欣慰。
「謝謝皇上成全。」
「只可惜,要是明日啟程,就無法參與十五皇妹的文定宴席了。」像是突然想起,皇上順口提及。
他低著眼,不發一語的聽著。
不僅自己為何要選在她文定之日前一天請纓上陣,他一向不是膽小之人,卻在面對她的喜訊時變得沉默。
如果能,他真的想關起自己的耳朵,不想再聽見有關她的話題。
厭惡自己的情緒油然而生。為何要躲開?笑著說聲祝福不是更好?但自知無法假裝笑臉向她恭賀,遠遠離開,才是明智之舉。
「臣先告退。」他淡然說道,逼自己不可隨情緒翻湧而影響決定,但氾濫的妒意已攪亂心思,教他片刻不得安寧。
走出御書房,刻意選了條平日幾乎無人會經過的小徑,任自己的雙腳無意識地行走,沒有特意的方向,不知不覺竟來到一棵榕樹下。
樹下站了個人,正仰著頭望著青翠高樹,眼底有抹憂鬱。說不出為什麼,他深深被她的神態給吸引住。